三天後,一名穿著藍色西裝的男人從帝國大廈的大門口走出來,手肘裏夾著男士皮包,男人的眼睛挺奇怪的,眼珠像一個小黑點,分別轉動向不同的方向,肢體也不是很協調,走路的步子看上去怪怪的。


    男人坐上一輛出租車,將皮包放在旁邊,讓司機載他去臨海的倉庫,司機穿戴整齊,客人上車的時候也沒有轉身,甚至沒有開啟計價器,直接載著客人向著海邊駛去。


    行駛的過程中,司機發出桀桀的怪笑,肢體僵硬的撥弄著方向盤,同時說道:“看你的樣子是個富貴之人,去倉庫那麽偏僻的地方做什麽啊。”


    “該你問的問,不該問的就別問,一個出租車司機管那麽多做什麽!”男人不客氣地回答。


    “是,是,怪我多嘴了,你是客人,還是有錢的客人,我不該多嘴多舌的。”


    “知道就好。”


    第一次對話就此結束,車子陷入沉默之中,隔著後視鏡,司機看到後排男人的眼珠一直在眼眶裏亂轉,不僅不協調,而且有些恐怖,有的時候兩個眼珠甚至完全瞥向完全不同的方向,非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樂嗬嗬地笑起來,又一次問:“你看起來挺有錢的,妻子很漂亮吧,有兒女了嗎?”


    “你還真是喜歡問東問西呢,查戶口啊!”男人不滿意地說,很顯然如果有評分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司機留下一個差評。


    “一個人坐在車上太久了,好不容易見個人便想要聊聊天。”司機桀桀的怪笑,聽聲音像是個歇斯底裏的神經病。


    “你每天開出租車,能夠見到不少人吧。”


    “是啊,形形色色的,什麽樣子的人都能見到,很多時候能夠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說呢。”


    “比如說一對cosy 女孩原來是男人裝扮的。”


    “好惡。”


    “或者,母女倆送丈夫去醫院,因為沒有打車錢,而哭著懇求我,並且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所以開出租能夠見到人情冷暖對嗎。”


    “不,開出租能夠見識各種各樣的人,我喜歡看那些人的臉,我覺得這比坐在辦公室裏看著千篇一律的人強很多。”說到這,司機又一次怪笑起來,“特別是,這樣很方便找人,你懂嗎,經常有人向我買情報呢,這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司機都成了情報人員了,這個世界一定是發燒了。”


    “哈哈哈,隻是一筆外快而已,沒你想的那麽誇張。”


    “出租車開了多少年了?”


    “十年了,我經常往帝國大廈去,因為裏麵的人大多數有錢,出門都是打車或者坐豪華商務車,不會墨跡的,你看我今天就沒打表。”


    “不打表是要多收費吧。”


    “你看著給。”


    “你還真是精明呢。”


    “我可以做個跑腿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帶我掙點錢,我什麽都肯做,什麽都能做。”


    “比如呢?”


    “真的什麽都肯做嗎?”


    “當然。”


    “你知道掙錢是不容易的,為了掙錢有時候不得不擔負有些風險……”


    “我願意幹,能吃苦,帶我見見咱們老大,我願意做他的小弟。”


    “你還要見老大?”


    “是啊,是啊,我想見你,咱們是一夥的,從此以後。”


    “你是想去我的老巢嘍?”


    “我隻是想見見咱們老大!”


    “嗬嗬,那這趟出租你還收費嗎。”


    “不收費,不收費!”


    “我是不是該反過來找你要點入夥費呢。”


    “這就過分了吧。”


    “哈哈,開玩笑的!”


    “我看你挺聰明的,又願意入夥,那好吧,你今天就做我的司機,我帶你去見咱們老大。”


    “老大住在海邊嗎?”


    “是啊,他住在庫房裏,見到的時候你可不要太吃驚呢。”


    “老大這是躲起來了嗎,為什麽要住在倉庫裏呀?”


    “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咱們老大叫什麽名字?”


    “鬼獒!鬼魂的鬼,藏獒的獒。”


    “你叫什麽名字?”


    “烈,我叫做烈。”


    “烈?”


    “是的。”


    “簡單的名字,看來你是個狠人。”


    “狠談不上,但我絕對忠誠。”


    “真的嗎?”


    “當然,嘻嘻嘻。”烈的笑聲很古怪,陰森森的讓人汗毛都要立起來,男人和烈一樣古怪,卻不像烈那樣陰森恐怖,他的眼珠轉向不同的方向,心裏麵像是在做著盤算。


    終於到了地方——臨海倉庫!


    這裏的庫房大多數都是空的,因為臨海貿易從鼎盛到衰落,所以庫房都空了下來,雖然不能向外流通了,但仍能儲物,價格比海運全盛時期低了不少。


    男人給烈指路,“東三區五排三三九庫!”


    烈找的非常困難,開錯很多次,男人問道:“在城市裏的時候你就經常走錯路,做了十年的司機,難道連約克城的城市道路還認不清楚嗎?”


    “嘻嘻嘻,你別怪我,我是馬上要見大哥了緊張的。”


    “我怎麽覺得你挺興奮,為什麽還流口水,是口渴了還是饞了。”


    “我是饞的,肚子裏咕咕叫呢,我想見到大哥之後一定能吃頓飽飯。”


    “司機收入不低吧,怎麽連飯都吃不起。”


    “沒辦法,家裏人口多,生活壓力大。”


    “不至於連飯都吃不飽吧。”


    “我有預感,見了大哥之後能夠吃到撐,嘻嘻嘻。”


    “你這個樣子,大哥不會喜歡的。”


    “為什麽啊?”


    “飯桶也叫酒囊飯袋,你如果是大哥的話,會喜歡飯桶嗎?”


    “這……我錯了。”


    “快把口水擦幹淨,像什麽樣子!”


    “我知道了。”司機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手上戴著潔白的手套,擦拭口水的時候卻怎麽都擦不幹淨,像是粘上了泥,很快就變得黑乎乎的。


    “你的口水怎麽這麽髒啊,你也太不講究衛生了。”


    “嗨,不是我口水髒,是我臉髒,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再罵我了。”說著說著,司機的臉從後視鏡裏顯露出來,他臉上的皮膚是褶皺的,像是曾經很胖很胖突然瘦下來,又如同一灘灘流動的泥漿。


    “像你這種不入流的家夥,老大是不會喜歡的。”


    “嘻嘻嘻。”


    “你笑什麽。”


    “快要見到老大了,我不是開心嘛。”


    “你這種邋裏邋遢的樣子,老大不會喜歡。”


    “見到老大就好,想必是個威風凜凜的人吧。”


    “老大脾氣不好,你留心點,別成了炮灰。”


    “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


    “好人算不上,車費免了就好。”


    “像你這麽有錢的人,還在乎這點車費嗎?”


    “越是有錢越摳門,這點道理都不明白!”說著,車子駛入了一片廢棄已久的庫房,門口欄杆已經斷裂了,出租車直接開進去,在三三九庫房大門前停下來,兩人同時下車,一個眼珠分別看著不同的方向,像是個癡呆患者,一個一身皮膚褶皺,好像是流動的軟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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