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樓樓主畢勝堂最近日子很不好過。


    在仇韶的威逼之下,他掏空了老婆棺材本才把市麵上的合歡散給勉強收了回來,如今門裏是窮的叮當響,掏掏錢袋,清風穿堂過,一個子都沒有。


    無奈之下,他隻好帶著門徒在山下挖野菜艱難過日,嘴多野菜少,隻能自己開荒種菜,反正江湖門派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辦法,毒樓要度過寒冬,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呢。


    隻是前幾天扛鋤頭下山時,被上門拜訪的唐門門主碰個正著。


    畢樓主現在壓根不敢想那如同噩夢一樣的一幕。


    唐門門主還假惺惺問為何淪落成這樣,實在過不下去可以來找他啊,唐門大度,幫上一幫也不是難事。


    畢勝唐自然是一口拒絕,他恥食周粟,寧願采薇而食,餓死算了!


    唐門狡詐,此番上山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炫耀,而是為利誘,唐門門主來時一人,走的時候身後跟了毒樓幾十個子弟,大張旗鼓挖牆角,就差沒放鞭炮了。


    門裏管家安撫樓主,說這些都是些道心不堅的人,走了就走了,千萬別放心上。


    畢勝唐憋回一口眼淚,看弟子一個個告別離開:“叔,幸好你在。”


    管家看畢勝唐沒帶那毒蜘蛛出門,壯起膽子道:“其實樓主,我是來與你道別的……”


    畢勝唐:“……”


    “我們一家都三個月沒吃過肉了。”


    畢勝唐:“叔,你的道心在何處?”


    “可我隻是一介管家啊,不用有道心的啊。”管家振振有詞。


    算了,一幫小人,等他翻身回來,看怎麽整治他們。


    隻是可憐他養的蜘蛛,也隨著錢袋日漸消瘦,楚楚可憐,令人心疼。


    畢樓主喝完一大碗野菜幫子燉野菜沫,又與蜘蛛親昵玩鬧了陣,正欲合衣躺下時,煞星又上門了。


    仇韶上門時很奇怪,怎麽毒樓一派蕭條,連房門都沒。


    畢勝唐看到仇韶一手受了傷,不想坐以待斃,本想偷襲,被仇韶一掌抓住,頓時骨頭都要疼裂開。


    他都不明白仇韶的力氣怎麽能這麽大,自己在他手上就跟隻肉兔差不多,被鷹爪一抓就沒了反抗餘地。


    仇韶毫無障礙的單手拎人,抓住畢勝唐後領子,輕點樹梢,借著梢尖回彈之力,頃刻間直飛上天。


    “啊啊啊啊啊——慢一點,慢一點啊!”


    畢勝唐隻覺自己五官都在朔風中刮扯得不似人形,四周景象不斷倒退,仇韶輕功是名副其實的當世一絕,他氣息雄渾,身法快得匪夷所思,眨眼掠出百丈,徑向烏縣方向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畢勝唐身子才著地,捂著胃幹嘔半天,身軟如棉,踉蹌爬起時一身冷汗濕透裏衣,發現是在一座小樓頂,前方燈火點點,畢勝唐認出這兒就是烏縣的風月街。


    他頓時糊塗了,難道這兒還有合歡散出沒?不可能啊,賣出去的簿子裏都有記載……


    難道是有漏網之魚被仇韶發現了!?


    這時,仇韶朝他拱拱手:“畢樓主,本尊有一……心腹,中了毒,勞煩你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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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毒?什麽毒?”畢勝唐有些忐忑的看著他,心中惶惶:“該不是出自我們毒樓吧?”


    “應該不是。”仇韶:“若是當然最好,直接就能解毒,當然,治好後本尊自會重酬。”


    畢勝唐沒傻到去問若是沒治好會如何。


    不過,看白教教主那副心急火燎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內人中毒了呢。


    畢勝唐心中對仇韶當然有怨念,但又清楚自己在白教這個龐然大物麵前不堪一擊,唯有打破牙齒連血吞,其實話說回來,畢勝唐覺得仇韶幹什麽都是明著來,打得你無話可說,拿實力說話,比唐門那陰損玩意德行要磊落,真論恨,仇韶還遠在唐門之後。


    而且,這或許是個翻身的好機會,畢勝唐心中有了想法。


    白教的重酬,那定是重於萬金。


    仇韶的心腹肯定不是蝦兵蟹將,說不定也是江湖裏排的上號的人物,賺一份人情不虧,畢勝唐心裏一盤算,腰也不酸胃也不疼了,全身抖擻,準備去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不過——”仇韶想起了什麽,多交代了句:“若有人問,本尊為何會見過你,你就說是本尊走錯路上錯山頭,知道嗎?”


    畢勝唐一頭霧水,看仇韶神情難以揣摩,點頭說行。


    “還有,本尊中過合歡散的事,不準告訴旁人。”


    畢勝唐大驚失色,差點從樓頂摔下:“什麽!你中過!?”


    仇韶:“……”


    是了,仇韶這才想起他去毒樓踢館時,並沒提到過自己也曾中毒的事。


    兩人俱是一滯,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畢勝唐內心驚濤駭浪,總算明白過來當時仇韶為何怒意滔天,要燒掉所有合歡散了。


    他生怕仇韶一下翻臉殺人滅口,抓抓腦袋,用拙劣的方式掩人耳目:“……剛剛風真大,您,您說啥來著?”


    仇韶:“……本尊剛剛說,時候不早,救人要緊。”


    他把畢勝唐推進房裏,接過吳淩準備的熱茶,一點點喝下,在外等著。


    如果是以前,他不會允許有旁人知道他中過毒的事。


    誰會容忍自己的把柄被別人攥住呢?這個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嘲弄。


    人的心是一杆秤,騙得了別人,卻永遠騙不了自己。


    尊嚴在這邊,人在那邊,秤一點點傾斜過去,直到失去所有砝碼。


    “阿淩,如果對一個人……每每見麵,還未開口,卻總有種即將行差踏錯的預感,這是為何。”


    這也不算個問句,兩人並肩站在門外,吳淩仰頭,合眼未答。


    長空寂寥,偶有星光。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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