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縣,正午。


    午時的陽光暖融融罩在長街上,四周安靜得很,幾條老狗攤著身子懶洋洋曬太陽。


    花街雖說都是晚上熱鬧,但白天能冷清成這樣也是件少有的事,姑娘們沒生意,閑得嗑起瓜子,聊著昨夜不眠閣不知得罪了何方神聖,樓被拆了半邊,大半夜隆聲連天,還以為是地龍來了呢。


    “就是,這一鬧,誰還敢來咱們這兒尋歡作樂……哎,姐妹們,怎麽又震起來了!?”


    姑娘從二樓探出頭,霸占在路中間的老狗夾著尾巴四處逃竄,長街盡頭,幾十匹高頭大馬由遠飛馳而近,那些駿馬長鬃飛揚,馬蹄翻騰,如一支支離弦而出的箭破空而出,騎者全數披堅執銳,玄衣金袍,從束發到護腕皆以暗金流雲紋為綴,漸馳漸近,潮鳴電掣似得朝不眠閣奔去。


    “不眠閣居然敢招惹白教,好,好大的膽子!”有人失口驚呼。


    說罷,齊齊合上窗欞,不敢再多看一眼。


    領頭的青年猛地勒住韁繩,從馬背躍下,烏發間的暗金束帶隨之而動,他掃了眼身後幾十人馬:“在此待命。”


    整條街被這批人馬占得水泄不通,這幾十個精銳子弟訓練有素的將不眠閣三麵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個目不斜視,單手扶劍,著實令人聞風喪膽。


    白堂主早就候在不眠閣大門口,立馬迎上,討好的接過青年手中馬鞭:“吳護法,裏頭請!”


    吳淩步如流星,“教主現在人呢?”


    “跟牧護法在囚林裏,周盟主一個時辰前回來了一趟,現在去接應他們了。”


    吳淩“嗯”了聲,進門時仰頭一看,向來肅然冷漠的臉上有幾絲玩味:“尊主向來聽話,絕不會主動來煙花之地,誰帶他來的?”


    “對啊!老子昨晚也是奇怪的很,哪有那麽巧的事,周盟主牧護法前腳來,尊主後腳就到,我查了下——”白堂主恨罵了句:“帶教主來的有兩人,一個是雪月門首席弟子,叫獨孤風,是尊主他們半路救的。”


    雪月門作為白教小弟,常年仰仗白教庇護才免受其他門派欺辱,門裏的弟子少得叮當響,背景一查就知。


    吳淩:“人你扣下了?”


    “當然,在客棧呢,我派了兩個兄弟守著,這小子人不錯,他跟了教主一路,如果真有問題,牧護法早把人削了——”白堂主說到這,眼裏掠過凶光,沉聲道:“有問題的是藥店的老頭!”


    吳淩看完昨夜新抓回的屍童,從房裏出來,垂目聽著:“你是說,是那老頭故意引他們過來的?”


    “沒錯,藥店的主人根本不是老頭,是個四十多的中年人,他說前幾天有人給他一大筆銀子讓他借鋪子用用,那筆錢管他用一輩子,開心慌了,也不敢問原因連夜拖家帶口往鄉下跑,現在被我抓住也關在這兒了,可那老頭……沒抓住,周圍那麽多人,愣是沒一個人知道他去向!”


    “無須自責,我們在明敵在暗,既然對方能對我們的安排了如指掌,定是早就做好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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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相思堂的攪局,這些日子白教下頭的各處產業也頻繁受擾,對方存心要給他們製造麻煩似的,隔三差五有人攪局鬧事。白堂主越想越心裏不對味:“媽的,你說這些人何方神聖,攪得咱們教裏雞犬不寧究竟有什麽目的?難道他們是相思堂的同夥?如果真有,憑我的手段怎麽會一點風聲都審不出來?”


    “相思堂……”吳淩看著眼前被拆的樓閣,屋頂少了一半,瓦礫殘片堆了滿地,可見昨晚的混亂:“尊主……真的瞞住了麽?”


    白堂主抓了把腦袋,覺得自己這點頭發都要愁沒了:“應該……瞞住了吧。”


    “應該?”青年斜睨過去。


    “我敢問嗎我!”白堂主現在還覺得心有餘悸:“多虧牧兄弟嘴好使還能堵得住尊主,否則……”


    白堂主口無遮攔,粗得沒邊,壓根沒注意吳淩已經暗下的神色,猶自繪影繪色講著昨晚的事。就在這時,突聽空中淩空而下一聲熟悉的怒吼聲。


    “大夫!大夫在哪!”


    一道人影由半空飛下,看清是誰後,白堂主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白堂主可從未見過仇韶狼狽成這樣,滿頭黑發淩亂不堪,一隻手背血肉模糊,用來包紮得布條早被樹枝刮散了,蹭得衣袍血跡斑斑。


    白堂主慢了半拍,他隔壁的吳護法已鐵青著臉迎上。


    “阿韶!”


    仇韶背著牧謹之雙目赤紅,臉上隱見的瘋癲之色,手裏居然還拎著一人。


    他不識路,在陌生的地方更是分不清東南西北,抱著牧謹之狂奔兩個時辰反而迷路,越跑越遠,氣急敗壞下半路抓了個農夫,靠著指路這才找回烏縣。


    仇韶見到摯友,扔開手頭的人,繃得幾欲斷裂的心弦鬆了一下。


    “牧謹之中毒了,快找人來給他看看,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他,他——”


    說著顛三倒四的話,仇韶丹田裏紊亂的氣息在四肢百骸裏橫衝直撞,加之不眠不休憂思過度,一股熱烈湧上喉中,硬生生噴出一口血。


    房內充斥著人進人出的慌亂腳步聲,仇韶神誌不清地靠在床頭,任人用銀針一根一根鎖住全身七大命穴,很快,藥童一路小跑把熬好的藥送上,守在床邊的吳淩一手托起仇韶後腦勺,撬開他牙關,拖著碗把藥灌進去。


    仇韶在昏迷中仍然秉持著固執的脾性,眉蹙著,牙關咬緊半點不鬆。


    藥順著嘴角淌在床榻邊,費了大半碗,吳淩沒辦法,隻好自己喝下一口,再一點點渡過。


    仇韶這回是真走火入魔了。


    這種感覺跟喝得伶仃大醉有異曲同工之妙,都像進入了一個旁人碰觸不了的境界,那些令人憂愁煩惱的,提心吊膽的,後悔莫及的事一股腦全被趕到外頭了,反正他是什麽也聽不見,摸不著,五感幾近消失,身子好似泡在深海裏,被四處竄走的真氣絞得要爆的心口也不疼了,渾身舒坦得不得了,隻願在寧靜中一直沉到底,再也不想醒來。


    不對……不對!


    如果不醒來,那牧謹之那把礙眼的劍怎麽辦。


    豈不是一直就登堂入室,鳩占鵲巢了!?


    牧謹之……牧謹之!


    這股不甘心讓下沉的身體輕微掙紮動彈了幾下,找回了幾許感覺,是了,他還有許多未盡的大事業,他還要替父親與劍聖決一勝負,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他還要查明父親被害的真相……


    順便,在賜劍給牧謹之讓他開眼界漲見識的時候,還要點撥一下他,這個江湖上可以有劍聖,刀聖,但做情聖是沒有出路的。


    這事太重要了,魚鉤似得猛地把仇韶從海裏一鼓作氣撈了出來。


    仇韶一個激靈坐起來,把給仇韶換針的大夫嚇得一屁股坐地上,同時被驚醒的還有白堂主,他在仇韶情況穩定下來後就一直守著,一天一夜沒合眼,他在仇韶眼前揮了揮手,見仇韶身子直挺挺的,眼神迷迷瞪瞪找不著北,趕緊讓大夫再把脈看舌苔,好好檢查一遍。


    仇韶做了個酣長的夢,有那麽片刻分不清今夕何夕,不過當他看向自己身上紮著的銀針時,眼瞳猛地縮緊,頓時一身渾噩全無。


    他掀開錦被下床,推門而出:“牧謹之呢,他人在哪兒!”


    白堂主心急火燎地追上:“牧護法還沒醒呢,您悠著點,先喝點水——哎,那至少先讓大夫把針拔掉啊!!”


    已經足足過去了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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