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仇韶人在教外,但一日中就得習武練功七個時辰的習慣是雷打不動的,哪怕現下玉皇大帝來了都得等他吐納完最後一口。


    從開始到重新睜眼,半掩的窗外已經從辰早直接過渡成月明星稀的夜晚,二樓外的大街上倒比來的那日要熱鬧許多,叫賣聲不絕於耳,仇韶單手搭在窗欞邊上撇眼往下看,正好看到街上小攤主正一邊吆喝一邊拿著鏟子攤餅,黏糊稠狀的液體在鐵板上熱孜孜的滾成一片。


    仇韶捂住胃,裏頭再次翻騰了幾下,他的胃嬌貴得堪比深閨黛玉,稍微的風吹草動就能傷得肝腸寸斷,仇韶此刻多恨自己的耳聰目明,他的狀況直接驗證了一個真正行走江湖的人需要的是什麽素質:胃的厚度與臉皮的厚度果然應該成相互交映的關係,光是武功好是絕對混不成江湖的。


    就在這時,房外守著的牧謹之掐著時間,琢磨著仇韶應該是回神了,於是敲了敲門。


    “教主,獨孤風回來了,他……”


    麵對牧謹之難得一見的支吾,仇韶也跟著難得的湧出一股不祥之感,房門外,牧謹之正好剛剛沐浴不久,潔淨的新衣上仍殘留有清爽的香氣,那是一股仇韶似乎聞過的味道。


    仇韶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當時他用過手帕上就有這股淡香。


    牧謹之這會的神清氣爽,在仇韶眼裏便越發地麵目可憎。


    看到這份氣爽仇韶就心堵,渾身都膈應,他知道這份反感必然是源於討厭,討厭一個人是件費精神氣力的事,因為一旦對上這人他全身四肢的關節就像被蜘蛛網給纏住了一樣,仗著讓外人覺察不出就神出鬼沒,黏黏糊糊斬不斷,比梅雨天更惹人討厭。


    “有話直說,吞吞吐吐是做給誰看。”


    牧謹之立刻正色,用自己口齒清晰的語速嗖得飆快:“哦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獨孤風回來了,還帶著相思堂的大弟子,他們的堂主失蹤了肯定是想拜托教主幫忙,他來的時候屬下覺得教主應該還在練功沒有打擾,不過看對方強撐著身體也要過來地份上,屬下也沒讓他立刻離開就是了。”


    仇韶:“…………”


    見仇韶沒出聲,牧謹之又接道。


    “教主如果想見他的話屬下這就去安排。”


    仇韶麵無表情的退後一步直接退回到房內,而後砰得一聲將房門關上,門栓哢擦卡緊,因為這一套動作實在太快,牧謹之站得離門口又近,差點就砸上牧謹之的鼻子。


    牧謹之不得已,一邊拍門沿邊上被抖下來的灰塵一邊喊:“教主?教主你怎麽了?”


    仇韶的聲音自房內傳出,硬邦邦的質感就像巨石落地,每一聲砸得重於泰山。


    “本座……近日連日在外耽擱了修行,習武就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本座身肩白教百年大業,不敢一日放鬆緊惕,故決定每日多增一個時辰以用習武,剩下的凡俗雜事……就交給你們處理好了。”


    獨孤風知道自己這回肯定又惹禍了。


    這個時間,大廳裏的飯桌上坐滿了天南地北混江湖的人,在此起披伏歡快熱烈的氣氛中,獨孤風陪著那名腹瀉得走路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相思堂弟子在客棧大廳角落裏等了整整一個時辰,期間的提心吊膽不足以外人道也,可有什麽辦法呢,病患的要求他能拒絕嗎。


    這個世道啊,心軟的人總是要比旁人多受點罪的,如今他如坐針氈的觀察病號的一舉一動,哪怕是對方眉目因肚痛突然一垮,他都會跟著心如死灰不想再世為人。


    獨孤風絕望的為未來尋找著出路,是的,寧願回門裏繼續過為別人寫春聯狀子賺零花的日子,也不想繼續在這個水深又火熱,毒瘤遍地的江湖混了!


    所以在看到牧謹之從二樓樓梯處出現的一刹那,獨孤風簡直是熱淚盈眶的撲上,雖然這位牧護法維持著微笑輕鬆地閃過他,他依然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仿佛看到了靠山,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村長在朝他揮手致意。


    “教主呢!仇教主沒下來嗎!”


    牧謹之朝彬彬有禮做了個請的動作,獨孤風沒辦法,隻好又不情不願得扶病號來到一處清淨的房中。


    相思堂弟子如今早就顧不得顏麵,剛一坐定,連獨孤風沏好的熱茶一口沒碰就直接開口:“牧護法,我們堂主不見了,我得見仇教主一麵。”


    牧謹之點頭,表情溫良:“貴教遭遇如此不幸,我深感同情,真的。”


    弟子:“……多謝牧護法,所以牧護法可讓我見見仇教主,不瞞牧護法,那日中午我們到客棧小休,用了午飯後堂主就上樓午睡,不到半個時辰,所有兄弟都……中了怪毒,我怕是中了歹人埋伏,趕緊上樓找門主,誰知房內幹幹淨淨,窗戶大敞,門主已經不見了!”


    獨孤風初涉江湖,沒見過門派之間互砍互劈的大世麵,一邊聽,表情還一邊就跟著病號鏗鏘有力充滿張力的語調一起起伏,是個容易入戲很全情投入的觀眾。


    牧謹之喝了口茶,再次語氣真誠的表達了對相思堂遭遇的遺憾:“這樣啊,啊,那真是太令人惋惜了。”


    弟子想到這幾天受過的苦,蹲過的,還有來不及蹲的坑,悲從中來的落下幾滴淚:“能毒倒我們全部人,又悄無聲息的將堂主帶走,恐怕全天下能做到這步的人不多,以我們的實力恐怕難以找到,如今……隻有仇教主能找到我們堂主了。”


    牧謹之合上茶碗蓋,手指尖敲了幾下,凝露片刻,相思堂弟子與獨孤風不禁屏息靜氣,牧謹之為白教左護法,在教內風評如何他們不得知曉,但這些年在外,可是積威甚重,雖看著隨意好處,但依然讓人不敢造次。


    “你們堂主,不見了多少天了?”


    牧謹之金口一口,弟子趕緊回答:“已經足足快三日了。”


    “是啊,這都三日了,那,你們報官了嗎?”牧謹之問得親切。


    獨孤風差點沒噴出口中熱茶,強忍的吞回喉裏,頓時咳得昏天暗地,小屋裏連綿不斷的都是青年急促的咳嗽聲。


    報官……是去烏縣那個連鳴冤鼓都漏風的衙門報官嗎!


    弟子表情僵住,差點以為是腹瀉過多導致的聽覺退化聽岔了。


    牧謹之歎了歎氣,“是啊,這也不能怪你們,畢竟相思堂地處西域,民風民俗都與中原相差甚大啊。”


    相思堂弟子回過點神了:“等等,我們——”


    “你們堂主都不見三天了,當然首先就應該擊鼓報官,讓巡鋪出麵張貼告示,搜查證據尋找線索啊,如果置烏縣縣令大人於無物,讓我們白教出麵幹預,這就叫越俎代庖,與你們,與我們,都是不好的。”


    相思堂弟子差點一口氣憋死,“話……話不能這樣說,他們——衙門裏的人,管不了江湖事的。”


    牧謹之是個很懂得拿捏尺度的人,特別是在淳淳誘導的時候,側臉線條英俊無比,深邃的雙眼盡露誠懇,聲音低醇堪比老酒,喝時不覺,幾杯下肚後不自覺就暈頭轉向,讓人半天找不到北。


    “對,江湖是我們的江湖,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白教人首先是良民再是江湖中人,哪有不尊王法的立場呢,比起九州天下,江湖還是太小區區一湖又如何與大海爭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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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謹之生怕對方聽不明白,繼又簡化:“說簡單點,就是術業有專攻,既然年年給官府交稅,那官府肯定得管事對吧,如果好端端一個人不見了,官府依然不聞不問,那就愧對我教這些年上繳的錢,到那時貴教放心,我們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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