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仇韶其實也是《江湖軼聞》忠實讀者這件事,白教上下,無一人知曉。


    仇韶雖然自幼不喜讀四書五經,自幼便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但骨子裏還是尚且殘留著一絲絲人類對於八卦這種事物的好奇天性。


    所以每月《江湖軼聞》一出,仇韶便會不動神色的弄上一本,作為在廁上、床上的消遣之物。


    但近來仇韶卻對《江湖軼聞》產生了些微的不滿。


    首先是在那個武林至尊風雲榜中,此榜是江湖所做,按實力為天下群雄所排,如果沒有記錯,他仇邵已經委居第二許多年了,而那第一的正是已經消失了十年的劍聖。


    十年前他父親隻身赴會,慘死途中,而劍聖卻並未現身。


    十年過去,這家夥,竟然可以如此恬不知恥的高居他頭頂,最可恨的是他連與對方過招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草率一筆放在了別人名下。


    他仇韶又何曾位居人下過?


    但最讓他蹊蹺不已的是:這麽多期的《江湖軼聞》,竟然從來都沒有對他仇韶進行過深入的介紹。


    雖然他不在乎這些紙上虛名,但眼睜睜看著每期那些曾經敗於他的手下敗將們風光上頭條,明明都是一群敗將,還被書中吹噓成武功高強高風亮節的俠士,受到天下人仰慕追捧。


    明明自己才是第一,是戰無不勝的強者,為何卻從未被《江湖軼聞》著墨過。


    中午與好友一起用膳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旁推側引的提起這事,用膳的地方是在迎風居外頭的荷花池旁,菜色清淡,花香陣陣,吳淩向來食不語,連給仇韶布菜時也是一言不發。仇韶神色平常的吃著好友夾的菜,整理了思緒,狀似閑聊道:“昨日聽人說,歐陽家的家主下月要在華山之巔與‘鞭神’西門哲決一勝負。”


    吳淩停下筷子,道:“是有此事,如今江湖中許多人都想提前趕去華山看個究竟,沒記錯的話,他們是不是都與你比過?”


    仇韶一聲冷哼,似乎從不將這些人掛在心上,淡淡的,以遺世獨立的傲慢語氣道:“不過都是手下敗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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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淩也隻當仇韶是閑來無事聊聊而已,就順著說:“那你覺得哪個的贏麵大點?”


    “半徑八兩罷了,要真說贏麵誰大,西門哲吧。”仇韶舉起茶杯抿了口水,又道:“畢竟這兩年西門哲的排名也在歐陽之上。”


    “排名?”


    仇韶慢吞吞的嗯了聲,憐憫的看了眼老友,他的這位老友日日忙於事務,就連江湖中的風吹草動都疲於知道了。


    於是他好心相告:“就是每月所排的江湖榜。”


    吳淩微皺的劍眉舒展開來,聽到仇韶的話甚至難得的輕笑起來,仿佛冰雪初融,清俊逼人,他一邊給仇韶舀湯,一邊說:“你是從《江湖軼聞》這本書裏看到的嗎?這本書就愛搞些江湖門派之間的恩怨情仇博人眼球,亂七八糟的,沒什麽意思。”


    聽到自己每月必看的書被這樣詆毀,仇韶也忍不住辯駁道:“我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


    “是麽?”青年抿嘴笑了下,心情愉悅:“那回頭給他們加月銀。”


    “…………”


    “《江湖軼聞》是方堂主底下的人辦的,他們的情報工作向來做的不錯,我也看過一兩期,覺得未免也太長舌了些,開始的時候也不怎麽賺錢,現在尚有點盈餘,既然教主喜歡,我讓他們繼續好好辦下去吧。”


    身為一教之主,教中產業太多,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怎不知。”


    青年的聲音裏帶著連仇韶自己都能聽出來的縱容與笑意:“是教主您貴人多忘事了。”


    於是話題到此處就戛然而止了,仇韶真正想傾訴的事情一點也沒有傳遞到老友那裏,又不好繼續追問,要真再追問下去,矛頭又會對焦到他不管俗事這個問題之上,而且既然是自家所辦,自然沒理由自己人八卦自己人。幾日之後仇韶也漸漸忘了此事,他那日中午吃得有些多,就坐在湖邊發了陣呆,沒一會飯氣上湧,他迷迷糊糊間耳力還是極好的,就聽到湖上小橋邊上有兩個教徒正在閑聊說,這期江湖軼聞真不賴,值得一買,終於有提到我們白教了。


    另外一位也頗為激動,與有榮焉的說正是如此啊……


    “大中午在這裏偷懶麽。”


    兩個教徒一個激靈,沒想到在這裏居然遇到了難得一見的教主大人,兩人恭恭敬敬行禮,教主今日著一件幾乎墜地的素黑廣袖長袍,唯在袖口衣擺處以金線繡祥雲紋,烏發以金絛束起,散落的發從頸邊垂下,一派閑適。


    教徒們臉皆漲紅,不敢多看,低著頭道尊主萬福。


    仇韶微微垂目,看到教徒手中卷著的土黃色冊子正是最新一冊江湖軼聞,因為是被卷著,所以他隻能驚鴻一瞥的看到封冊上,的確有白教二字。


    原來那日吳淩早就知道他內心所想,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這般親密,原來吳淩早就與他心靈相通,隻不過想給予他一個驚喜,才假裝對他的心思半點不知——在毫無準備下的驚喜更能帶來快樂,顯然吳淩是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才故意在那日的飯桌上對他的心思假意不知。


    有友如此,人生何求。


    仇韶忍住要微笑的衝動,輕咳一聲,溫聲說:“以後當值的時候不要看這種閑書,我白教子弟,怎麽能被這些江湖異聞八卦汙了心智。”


    教徒們誠惶誠恐,說謹遵尊主教誨。


    仇韶繳了教徒們手上的那本冊子,揮揮手下去吧,當值辛苦了——此時此刻,仇韶感覺到整個白教洋溢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樂,無論是耳旁的鳥鳴還是拂過臉頰的湖風,都是這樣可愛親密,他內心激昂,恨不得輕功飛上雲霄直接飛回迎風居好好拜讀那篇有關自己的文章——


    他的成就自然不是筆墨簡單就可以一筆概括的,他突然明白了為何天下無人敢寫他了,若非有驚天動地的才思,又怎麽能真正寫出他的天下獨絕呢?


    十年磨一劍,便是這個意思吧。


    他將冊子收在懷中,為了不引人注目,他低調至極的一路走回迎風居,屏退了侍女們,將那本冊子放在桌上。


    仇韶甚至親自沏了壺香茶,一切準備就緒,他小心翼翼的翻開書冊,開始拜讀自己的豐功偉績。


    映入眼簾的卻是——


    白教護法牧謹之:從無名英雄到天下第一教的十年奮鬥路。


    啪啪啪——房間裏所有的花瓶、茶壺、瓷器擺設都在一瞬間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怒氣,頓時被真氣爆裂成渣滓,滾燙的茶水打濕了冊子,從桌上蔓延到了仇韶手背上,整間屋子裏寂靜無聲,唯有水滴答不停,仇韶一動不動,臉微垂,無喜無悲,側臉像一座白玉雕,手指甚至還保持著翻書那時候的動作——


    牧謹之,你終會為你的傲慢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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