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的位置很寬敞,狸雪主動邀請張寡婦一起坐驢車回去。


    張寡婦瞧著自己身上的補丁衣物,鼻間還有幾許的酸臭味,那是努力幹活出汗留下的味道。


    她哪裏好意思上車啊。


    趕緊搖頭拒絕了:“謝謝您的好意,我走路回去便好。”


    狸雪撕了口肉咀嚼,沒有強求。


    因為楚綺不允許在裏麵吃東西了,狸雪便坐在前座一旁。


    姿態輕鬆的靠著楚綺寬厚的胸膛,某狐心情美滋滋的,今晚的雞腿真好吃,


    “夫君,你吃嗎?”


    她抬起手,將雞腿精準湊到青年嘴邊。


    楚綺意思意思咬了一小口。


    這次出門的是二毛。


    毛驢的皮毛尚未來得及衝洗洗刷,有些毛結了塊兒,顯得它很是髒亂。


    楚綺輕喚了一聲,“走了,二毛。”


    毛驢聞聲而動,慢吞吞根據楚綺的牽引,隨著張寡婦一起走。


    張寡婦今日得了個好工作,心裏高興得不行,隻想快點和家裏的女兒分享喜悅。


    她腳步難得的輕快起來,快速往家裏趕去。


    她的家住在貧民窟中,這邊的人全是月收入最低的人家,就連住的房子,也不是什麽好房子,全是一些茅草屋。


    但有一點值得欣慰,雖然是破舊茅草屋,但茅草屋屬於他們自己的。


    張寡婦的茅草屋是親戚們搶走了屬於她亡夫的產業春風酒樓後,出於“補償”,讓她們母女倆住在這裏。


    但房子仍舊是屬於親戚們的,她們隻有居住權沒有其它權利。


    張寡婦回到家門口,忽然瞧見門口聚集了不少男子,而她的女兒,正被一個細瘦男子拉拉扯扯。


    “你們想幹什麽!!”


    張寡婦臉色大變,衝上去一把抱住女兒。


    “娘你回來了......”張枝枝臉上滿是淚水,瘦弱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拉扯張枝枝的瘦弱男子雙手一攤,很是無奈說道:


    “張寡婦,不是咱們故意為難你,你還不上錢,那位已經等不及了,要咱們把你女兒帶回去抵債呢。”


    “喏,這是給你的一兩,拿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瘦弱男子從褲兜裏摸出一枚銀錠,便要交給張寡婦。


    張寡婦沒接,“我已經找到一份工錢多的工作了,半年後,我能還完錢。”


    “縣令判決我還錢,可沒說要多久還!”


    她用力把女兒按進懷裏,就像抱著失而複得的寶貝。


    可不是嗎,夫君死了,她的女兒便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娘家指望不上,婆家親戚吸她血,搶了她夫君的東西,將她趕出家門。


    “娘,枝枝害怕嗚嗚嗚。”張枝枝也用力回抱娘親。


    聞言,瘦弱男子詫異道:


    “你哪裏找到的那麽高工資。”


    半年還上,一個月工錢也不低了。


    張寡婦怒目而視,“這你別管,反正我能還上,你回去告訴劉能,我每個月還他一部分,半年就能還完。”


    瘦弱男子還要扯皮,忽的瞧了眼跟著張寡婦而來的驢車,瞧見前座上的男子,瞳孔一縮。


    那不是——


    今日剛來到平遙縣的縣太爺嗎?


    他今日跟著去瞧熱鬧,而縣太爺長得又極為好記。


    這張寡婦,竟然得到了縣太爺的撐腰。


    瘦弱男子不敢再扯皮,忙帶著三個小廝跑了。


    張寡婦牽著女兒的手,進屋收拾東西後,跟著驢車回到縣令府。


    翌日,莊秋意坐在門口繼續招聘,很快便招滿剩下的人。


    楚綺則去縣衙上班。


    天高皇帝遠,小官也能當土皇帝。


    平遙縣距離京城足足有八千裏,幾乎算是乾朝的邊界線的縣地。


    再往前五百裏,便是駐守邊疆的將軍與士兵駐紮的地方。


    奈何西北地界苦寒,將軍與士兵們日子其實也過得不太好。


    而這邊沒有什麽生意往來,便很是貧困。


    縣令每年俸祿為三十六兩,有資格選取幕僚一枚,來協助縣令的日常工作。


    除卻幕僚,底下還可配備二十個衙役,這些衙役平日裏亦是配合縣令工作。


    二十個衙役中,又分出兩名小廝,做獄卒,負責看守大牢。


    幕僚也可稱作師爺。


    作為前任縣令沒有帶走的“財產”,師爺很是忐忑。


    他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不吝而已,全靠家裏有錢,給他買了個“官”玩玩,不知道自己是否會被新任縣令唰掉?


    楚綺一身深藍色官服,進了衙門,師爺迎上來,臉上笑開了花:


    “縣太爺您來了。”


    楚綺頷首,隨後道:“把本縣的支出收入案本拿來。”


    她倒要看看,這縣衙的支出都去哪了,這才搞得縣令府和縣衙這麽磕磣?


    要知道,就算這邊因為窮沒什麽油水可以撈。


    但,皇帝作為當代仁君,可沒有苛待官員的行為。


    不光每年給縣令發三十六兩的俸祿,縣令底下的下屬們,俸祿也是皇帝包攬了的。


    除此之外,每年還會發放額外的維修縣衙和本地地區的銀錢,雖然不多,但至少也有三十兩。


    人工又不貴,三十兩好歹能把縣衙的大門修一修吧?


    剛才楚綺進來的時候,瞅見那個擊鼓鳴遠的鼓已然壞的不成樣子,都不知道修一下。


    還有那個路,也該修一修了......


    昨日她坐在馬車前座上,被坑坑窪窪的土地坑慘了,簡直是體驗進階版搖搖車。


    師爺聞言,暗忖,看來新任縣令也是個貪官啊。


    一來就要收入支出案本。


    是貪官就好辦了,他就能靠給錢繼續當幕僚。


    他心裏竊喜,忙不迭拿了案本過來交給楚綺。


    楚綺坐在縣衙內部的辦公書房,慢吞吞瞧著上麵的筆記。


    十年前,張升作為舉人,接受了朝廷官職任命,來到平遙縣當縣令。


    這一當就是十年,直到楚綺來接替他。


    而這十年,張升拿著這每年三十兩的補貼,不知用去了哪裏。


    瞧著上方記載的,用來修路了;修城門了;修衙門了;她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三十兩雖然不多,但在人工便宜的情況下,修一修破舊的縣衙,修一修破舊的主路,是完全沒問題的。


    而她觀察過了,縣衙沒有修繕過的跡象,路也是沒有。


    看過案本後,楚綺扶額道:


    “師爺,你也不想失去這個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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