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氣驟然變冷,大朵大朵的雪花很快給這座小城披上了一層厚重冰冷的白,陸酌便是這個時候偷跑出去的。


    他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刺骨的寒風往他毫無血色的臉上刮,他無知無覺地快步朝蘭家的方向走。


    到了蘭家,他沒有選擇敲門,而是爬上圍牆外麵的那棵大樹,踩著覆滿了一層冰雪、隨時都有可能斷裂的樹枝攀上圍牆,圍牆很高,他毫不猶豫閉上眼睛往下跳。


    接觸到地麵的一瞬間,受傷的右腿傳來超過陸酌承受範圍的疼痛,他的額頭立時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疼成這樣他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被炭火烘烤得暖洋洋的屋子裏,陸長明和王暢正吃著豐盛美味的飯菜,桌子上擺著一堆喝空的酒瓶,從拿筷子夾不穩菜的動作可以推斷出二人都醉得不輕。


    陸酌貓著身子從門縫裏往裏麵看,陸長明紅光滿麵,拿起一瓶未開封的酒打開,分別給自己和王暢滿上。


    “多虧有王律師的幫忙,才成功把人交給李三爺。”陸長明雖然醉得不輕,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今天狠狠羞辱了蘭霜,親眼看見蘭霜像條狗一樣磕頭求他,加上在王暢的幫忙下,他已經把人送到了李三爺手上,實在是值得好好慶祝一番。


    王暢舉起斟滿的酒杯與陸長明碰了碰,大著舌頭說:“陸老師,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要提醒你的是,過了今天,你一定要把我和你昨天晚上潛進鋪麵搶人的事爛在肚子裏,誰都不能說。”


    “那是自然。”陸長明其實絲毫不把王暢的提醒放在心上,他走到今天做過的齷齪事不少,哪一回不是全身而退?等風頭過去,他照樣是人人敬仰的陸老師。


    李三爺?陸酌在和許老頭擺攤的時候聽過這個名號。


    此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知道是不是壞事做多了,唯一的兒子在十年前出國留學的途中死於非命,等他的人找過去時,兒媳瘋瘋癲癲不知所蹤,僅留下剛出生不久的孫子。


    陸酌聽許貴說過,李三爺的孫子得了一種怪病,這些年李三爺尋遍名醫,不光沒有治好孫子的病,反倒還讓孫子的病越來越嚴重。


    很多人都說李三爺的孫子熬不過這個冬天,當時陸酌聽了還感歎生命的脆弱。


    陸酌屏住呼吸繼續偷聽。


    這回是王暢主動提起李三爺。


    “這個李三爺為了留住李家唯一的血脈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拿那個野種的命換他孫子的命,不過這也是那個野種的榮幸,不然他一個啞巴加聾子,又跟著徐桂蘭和蘭霜,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陸酌從王暢的長篇大論裏捕捉到關鍵詞。


    換命。


    他在桂花村的時候聽村裏的老人說過,以前有富人家的孩子生病或者出意外,會出很高的錢買一個孩子和自家孩子“換命”。


    說是換,其實是以死換生。


    再結合陸長明今天說江野活不過明晚的話,陸酌很快捋清楚一切。


    他放緩呼吸,讓自己在最快的時間冷靜下來。


    隨後沿著剛才來的路離開蘭家。


    保姆來給陸長明和王暢送酒時,發現雪地裏有一串小孩的腳印。


    從門口延伸到圍牆。


    她若有所思盯著那串腳印看了十幾秒,聯想到今天蘭霜帶朵朵和一個男孩來過,決定把這件事瞞下來。


    陸酌孤身去了李家。


    李家今天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陸酌跟在一個大人的後麵順利混進去。


    李家的傭人把陸酌當成今天來吃酒席的小客人,熱情地招呼陸酌去最裏麵沒坐滿人的那桌,為了不被人察覺到自己的緊張和異常,陸酌聽話地走過去。


    他剛坐下,一個身材瘦小、麵色蒼白的小男孩推了他一把,趾高氣昂說:“這是我的位置,你不許坐。”


    陸酌不動聲色打量小男孩的穿著,猜出他應該就是李三爺那位病懨懨的獨苗孫子。


    一想到李三爺要拿江野的命來換這個病秧子的病,陸酌就恨不得把麵前這個病秧子掐死。


    隻是他不能,要是李三爺的孫子出了事,他今天絕對走不出李家。


    他冷著臉讓出位置,坐到了小男孩的對麵。


    這桌的其他客人認出小男孩,一個個討好地去逗他。


    “李平安,怎麽不見你爺爺?”


    “李平安,明天才是你的生日,為什麽你爺爺今天就給你辦生日宴?”


    李平安被問得不耐煩,抄起麵前盛滿菜的盤子看也不看一通亂扔。


    客人們都有些尷尬,不敢再惹李平安這個脾氣差的小魔王。


    “你,”李平安扔了一半的盤子還不解氣,頤指氣使地對陸酌說:“給我把地上的菜吃了。”


    陸酌沒有動,攥緊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


    其他客人都覺得李平安有些過分,紛紛勸李平安收回命令。


    李平安翻了個白眼,看著陸酌身上明顯不合身的衣服鄙夷道:“這種人根本不配來參加我的生日宴,誰知道他從哪裏偷了別人的衣服穿在身上,真以為跟我一樣是少爺啊。”


    陸酌忍無可忍,刷地站起身,帶動身下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小雜種,你不會生氣了吧?”李平安比陸酌矮小半個頭,他高傲地抬起頭朝陸酌吐口水,“你敢生氣我就讓我爺爺把你趕出去!”


    陸酌攥得死緊的手一點點鬆開,“我沒有生氣。”


    李平安見陸酌這副忍辱的模樣頓時覺得無趣,“沒意思,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打起來。”


    陸酌低垂著眼睫,眼底翻滾著濃濃的恨意,說出來的話卻不帶危險,“不敢。”


    李平安伸手招來一名傭人,“我記得那個啞巴今天還沒吃東西,地上這些菜賞他了。”


    傭人表麵領命,卻不敢照做。


    萬一被李三爺知道,她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李平安踢了一腳椅子,“不吃了,我讓我爺爺帶我去裕盛樓吃。”


    等李平安去找李三爺,和陸酌同一桌的客人才敢竊竊私語。


    “這個李平安小小年紀沒少作惡,怪不得十歲了還長不高。”


    “聽說李三爺找了個孩子來給李平安換命,要我看啊,李平安這種禍害死了就死了。”


    “李平安今天中午才和李三爺去裕盛樓吃過飯,我猜他根本不是去找李三爺,八成是去打那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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