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師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點點頭跟後麵來的同事一道進了校門。


    很快到了上課時間,剛才還熱鬧的校門口變得冷清,陸酌扯扯徐桂蘭的大紅色棉襖下擺,疑惑問:“媽媽,你見到爸爸了嗎?”


    徐桂蘭一把抓過陸酌的手揣進他自己的兜裏,“你爸爸不光是老師,還是個小領導,肯定一大早就來學校忙了,我們來這麽晚,能見到他才怪。”


    陸酌沒有多問,側過身低下頭去跟江野說話。


    “小野想不想上學?”陸酌沒有上過一天學,但他想讓江野上學,隻有好好讀書以後長大才有出息,村裏前兩年開設了學前班,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說服徐桂蘭送江野去上學前班。


    陸酌跟江野說話時總是很專注,放緩語速讓江野通過讀唇語得知他說了什麽的同時輔以一些簡單易懂的手勢。


    江野黑漆如墨的大眼睛盯著學校大門,半晌後搖頭。


    陸酌順著江野的視線望過去,很久才收回眼神,他溫柔的聲音循循善誘:“小野,上學可以學到知識,還可以交新朋友,小野不喜歡嗎?”


    江野還是搖頭。


    徐桂蘭在一旁諷刺地嗤笑出聲:“陸酌啊陸酌,你自己都沒學上,還想管江野這個外人。”


    陸酌安撫地捏捏江野的臉頰,仰著腦袋很認真地給徐桂蘭說:“媽媽,我想送小野上學前班。”


    徐桂蘭言辭變得激烈,“你拿什麽送?家裏窮成那樣,吃飯都是問題,你還想讓我供他上學,陸酌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我徐桂蘭聰明一世,怎麽會生出你這個蠢貨兒子。”


    陸酌皺起眉頭糾正:“媽媽,是我供小野上學,不會花家裏一分錢。”


    徐桂蘭當陸酌在癡人說夢,心裏的火氣越積越多,她拍著胸脯順氣,笑容變得扭曲,“陸酌,今天要見你爸爸我心情好,不想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陸酌沉默。


    徐桂蘭以為他妥協了,欣慰道:“小酌你記住,我們供一個外人有穿有吃就不錯了,至於其他的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人的命是從生下來的那天起就注定的,等江野再大點,我讓他去跟著劉木匠幹活賺一些零花。”


    陸酌悶悶地應了聲:“嗯。”


    等待的過程格外漫長和煎熬,尤其是在寒風凜冽的冬天。


    徐桂蘭一個大人都冷得受不了,更別說兩個孩子。


    江野感冒未愈,吹了冷風咳得不行。


    陸酌攏著江野的一雙手不斷哈熱氣,急得原地跺腳,“媽媽,天太冷了,我能不能帶小野找個背風的地方等爸爸?”


    徐桂蘭不同意,“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爸爸出來第一時間沒有看到你怎麽辦?”


    “可是小野——”陸酌急得聲音都變了。


    “他不是吃了感冒藥嗎?凍一會兒不會有事的。”徐桂蘭惡狠狠地警告:“城裏人多,你不聽話,到時候人販子把你和江野都迷暈帶去賣了。”


    陸酌沮喪地說:“知道了媽媽。”


    說話間來了一個賣糖葫蘆的。


    裹滿糖漿的山楂在雪色與陽光之間散發著誘人的光芒,陸酌牽著江野走過去,他怕生,好半天才做足心理準備,鼓起勇氣開口:“爺爺,請問糖葫蘆怎麽賣?”


    賣糖葫蘆的老爺爺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可愛的孩子,伸出左手張開,“五角錢一根。”


    陸酌咽了咽口水,扭頭去看徐桂蘭。


    “這麽貴的東西你也想吃,饞死你得了。”徐桂蘭嘴上這麽說,還是從棉襖夾層裏取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打開。


    錢被裏三層外三層裹著,大冬天的手指難免僵硬,徐桂蘭好半天才摸出一張伍角。


    買來的糖葫蘆外層有一層糯米糖紙,陸酌撕下一小塊糖紙放進嘴裏,把糖葫蘆塞到江野手上。


    徐桂蘭看得火大,“我說陸酌你怎麽回事?合著你跟我要錢買糖葫蘆是為了給這個外人吃?”


    陸酌垂著長睫解釋:“媽媽,糖葫蘆太酸了,我不愛吃,我隻想吃外麵這層糖紙。”


    徐桂蘭咬牙切齒罵:“敗家玩意!”


    江野舉著糖葫蘆麵無表情咬了一口,他並不喜歡甜味,也不喜歡酸味,但這是陸酌買給他的,他無論如何都會吃完。


    其實他很想跟陸酌說他不愛吃糖,糖果對他來說太膩了。


    然而一想到陸酌笑起來的樣子,他就決定這輩子都不告訴陸酌這個真相。


    陸酌給他的糖,是一種獎勵,一種撫慰,一種特別的信號。


    是陸酌給他的,獨一無二的甜。


    一串糖葫蘆慢慢吃完,學校裏傳出三聲沉悶的敲鍾聲。


    學生一窩蜂地衝出教室,在走廊上、操場上嬉戲玩耍。


    陸酌接過江野手裏的木簽扔進垃圾桶裏,問徐桂蘭:“媽媽,是放學了嗎?”


    徐桂蘭伸長脖子眼巴巴地往裏麵看,“是下課,還有兩節課才放學。”


    “媽媽,還要多久才放學啊?我冷得受不了了。”陸酌拉過徐桂蘭的手貼在自己冰冷的臉蛋上。


    “快了。”徐桂蘭揪著麵前的圍巾說。


    雪越下越大,凍得人牙關打顫,這樣極寒的天氣裏,除非是在燒著柴火或煤炭室內,不然哈氣和跺腳都起不到取暖的作用。


    徐桂蘭堅持在校門口等,最後學校的保安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了把傘送出來。


    “大姐,大雪天的你帶著兩個孩子來學校門口做什麽?可千萬別把他們凍感冒。”


    徐桂蘭接過傘道謝,說自己帶著孩子來等丈夫。


    保安打量徐桂蘭寒酸的穿著,怎麽也不像哪位老師的家屬。


    “學校最近在施工,你丈夫是工人?”


    保安的話深深刺痛了徐桂蘭,徐桂蘭語氣變得很不好,“你這是什麽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我告訴你,我丈夫姓陸,在這所學校教書!”


    “陸老師?”保安震驚住。


    徐桂蘭抬起下巴,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等我丈夫來了,我一定要讓開除你!”


    徐桂蘭的威脅對保安並不起效,相反,保安還指指腦袋,用同情的眼神看她,“這位大姐,你是不是這裏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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