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倔強地抿緊唇,任陸酌怎麽哄都不張開嘴。


    陸酌沒辦法,隻得將藥片碾成粉末摻進水裏,騙江野喝下去。


    水稀釋了藥的苦味,江野感冒嚴重,味覺靈敏度降低,陸酌的這一招很有效。


    江野吃了藥,陸酌往他嘴裏塞了顆水果糖,江野含著水果糖,沒幾分鍾又開始犯困,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看下巴即將磕在桌子上,陸酌伸手接住了他。


    徐桂蘭外出還沒回來,陸酌不忍心讓江野繼續睡在冰冷的地上,大著膽子把江野抱到床上去睡。


    中午徐桂蘭還沒回來,陸酌又溜到街上,他剩的錢不多了,要省著點花,跑了大半條街買了一碗加了兩塊紅燒肉的麵條。


    他原本點的是素麵,聽到店裏有客人在討論生病的人要多吃肉補充營養,一咬牙讓老板加了兩塊肉。


    陸酌回到旅舍,見他們住的那間房間開著,心裏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徐桂蘭解下圍巾,一轉身看到了端著麵條楞在門口的陸酌。


    “你跑哪兒去了?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亂跑的嗎?”徐桂蘭一開口就帶著怒氣,“陸酌,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問過旅舍老板,你早上去買了羊肉湯。”


    陸酌被徐桂蘭凶得大氣不敢出。


    “這碗麵條是給江野買的?”徐桂蘭大步走到陸酌麵前,搶過他手裏的麵條,憤恨地說:“你要我跟你說多少遍,江野就是個外人,你犯不著對他這麽好,他要真的熬不過這個冬天,那也是他的命!”


    陸酌沒有辯解,他不安地垂下腦袋。


    江野的身體很虛弱,他如果不想辦法買點有營養的給江野吃,江野很有可能活不下去。


    半響,陸酌才小心翼翼問:“媽媽,你……找到爸爸了嗎?”


    徐桂蘭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你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個上午我問過很多人,都沒有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陸酌很懂事,雖然他並不希望生命中突然多出一個“父親”,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徐桂蘭的心結,於是他上前抱住徐桂蘭:“媽媽別難過,我們一定會找到爸爸的。”


    徐桂蘭欣慰地閉上眼,容許自己享受片刻的寧靜與幸福。


    徐桂蘭親自盯著陸酌一口不剩把麵條吃完,沒收了陸酌身上的所有錢才出的門。


    徐桂蘭剛出門沒多會兒,江野醒了。


    他的嗓子幹得快要冒煙,打著手勢給陸酌說要喝水。


    陸酌給江野兌了杯溫水,喂江野喝下去。


    一杯水喝完,陸酌將兩隻手背到身後,讓江野猜哪隻手裏有糖。


    江野略作沉思,指了指陸酌的右手。


    陸酌攤開右手,掌心裏果然有糖。


    江野矜持地露出一個笑,陸酌趁這個機會拿食指輕輕戳他唇邊的酒窩。


    江野的酒窩在右邊,平時隻有笑起來才能看見。


    “小野真可愛。”陸酌一邊感歎一邊剝開糖紙。


    江野含著糖,眉眼彎起好看的弧度,眼睛裏似有細碎的星光。


    陸酌怕江野餓,將饅頭撕成小塊在熱水裏泡軟了喂江野。


    江野不挑食,什麽都能吃得很香。


    很久之後陸酌才知道,江野並非不挑食,而是在他麵前不挑食。


    天色將晚,徐桂蘭帶著一身風雪回到旅舍。


    她一踏進房間門就緊緊抱住陸酌,泣不成聲說:“小酌,我找到你爸爸了!”


    陸酌心裏沒有掀起半分波瀾,他裝出超級開心的樣子,“真的嗎?媽媽你真的找到爸爸了?我們什麽時候跟他見麵?”


    徐桂蘭又哭又笑,抬手用袖子胡亂擦去臉上的眼淚,“真的!你爸爸現在可氣派了,在小學當老師!”


    在陸酌的認知裏,老師是很體麵的工作。


    如果他的爸爸真像媽媽說的那樣做著老師的工作,那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村看他們?


    陸酌心裏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是怨恨的,是厭惡的。


    徐桂蘭沒有注意到陸酌臉上神情的變化,自顧自說著開心的話:“小酌,我打聽好了,你爸爸每天中午十二點半出校門,明天我帶你去學校門口等他。”


    這天晚上,徐桂蘭帶陸酌和江野出去吃了一頓水餃。


    水餃一半是素餡,一半是肉餡。


    徐桂蘭把全部的肉餡水餃撥到陸酌麵前。


    吃完水餃,徐桂蘭又帶陸酌去買新衣服。


    陸酌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穿過商店裏買的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徐桂蘭去鎮上扯布料,照著他的身高和體重給他縫製的。


    明天是個好日子,徐桂蘭想,無論如何也要給兒子買身新衣服。


    老板見徐桂蘭旁邊還站著個小孩,熱情地推銷一款新品,“大姐,這款衣服可時興了,城裏的小孩都喜歡,這不快要過年了,幹脆你給兩個小孩一人買一身,我給你進貨價。”


    徐桂蘭臉色變差,“我們隻買一件。”


    老板很會察言觀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陸酌挑了件剛好合身的,價格偏貴,結賬時徐桂蘭不滿意地扯扯他身上的棉衣,“去換件大點的,等你長高了還能穿。”


    陸酌煞有其事地說:“媽媽,棉衣大了漏風,不保暖。”


    老板也在一旁幫腔:“是啊大姐,你兒子說得對,棉衣就得穿剛好合身的,你兒子挑的這件無論是做工還是款式都沒得話說,他真有眼光,肯定是隨你。”


    徐桂蘭原本在糾結棉衣的事,聽老板這麽誇自己,一時有些得意忘形,“那是,我的眼光不消說,十裏八村找不出第二個,再說了我孩子他爸是老師,我們倆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是最優秀的。”


    老板一聽徐桂蘭說自己的丈夫是教書老師,馬上跟徐桂蘭套起了熱乎,“哎喲,大姐你先生還是老師啊,是不是在城裏小學教書?真是太巧了,我兒子也在小學讀書,今年秋天升四年級了。”


    徐桂蘭臉上的開心一點藏不住:“是啊,孩子他爸姓陸。”


    “陸老師啊!”老板的笑容越發擴大,“學校就一位姓陸的老師,剛好是我兒子的班主任,難怪從你帶著兩個孩子踏進我這店門起我就覺得你很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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