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妄的話就像一把尖利的刀刃,總能找到他最痛的地方精準下刀反複劃過。


    他甚至無話反駁。


    在他啞聲沉默的時間裏,黎妄側頭,盯著溫迎那張凍得發白的小臉,唇線抿直,再次問她“他是你男朋友嗎?”


    在場所有人似乎都因這句話而緊張起來,目光齊刷刷的落在溫迎身上,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沈時的心更是懸了起來。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似乎想用疼痛消散內心的焦慮,呼吸急促而極不規律,亂得仿佛隨時都要窒息一般。


    在所有人的直視下,沉默了幾秒的溫迎開口,清脆嗓音輕輕的,在唰唰的雨聲裏卻又格外明顯。


    她說“不是”


    那瞬間,黎妄和紀清衍明顯鬆了口氣。


    沈時的心卻重重沉了下去,寒意仿佛從脊椎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喉嚨幹燥得幾乎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卻隻能感到一種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胃部一陣翻騰,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捂著胸口痛苦彎腰,一時思維變得遲緩而模糊,整個人控製不住的往前栽。


    “總裁!”


    助理驚呼,趕緊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將人往後拖。


    這場鬧劇,黎妄沒有多看的心思,隻側身,濕漉漉的手掌握住溫迎纖細的手腕,冷聲說了句“回家”


    溫迎站在原地不動,手臂掙紮著從他手中掙脫,滿臉擔心的看著沈時,淡淡說了句“我送他上車”


    黎妄心裏又是像被針紮一樣疼。


    他覺得莫名其妙,溫迎和沈時之間的拉扯莫名其妙,自己的行為也莫名其妙。


    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在說完後就上前幾步,自顧自推著沈時的輪椅往車輛停下來的方向走。


    盯著那抹白色身影,黎妄氣悶轉頭,不願繼續看下去。


    幫著助理一起將沈時扶上後座後,溫迎還沒直起腰,手腕就被他緊緊攥住。


    這次仿佛是沒注意手上的力道,又或者是根本控製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用力到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裂。


    “為什麽?”


    “溫迎……我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語氣好像帶了點質問。


    實際上,他眼底縈繞的全是卑微。


    雨滴從她白色帽簷滑過,滴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溫迎垂眸看著他,神情語氣依舊溫柔,熟稔回握著他手背時,就好像兩人真是相愛多年的小情侶。


    “沈時,我說了,我不在乎名分,隻要能待在你的身邊就好”


    “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也不想拖累你,”


    “為了你的以後,我們的關係,不能公開”


    沈時啞聲,一時急得不知道先回答她哪句話。


    最後隻能匆匆說了一句“我不在乎!”


    “我就是要你……”


    “可我在乎”


    打斷他未說完的話,溫迎道。


    “沈時,你是沈氏集團的繼承人,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想要沈氏集團越來越好,商業聯姻才能給你帶來最大的幫助和利益”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也不會在意你以後娶其他的女人,我愛你,所以隻要能安安靜靜的待在你身邊就滿足了”


    “以後,不要再在外麵提起我們的關係了,那樣我會生氣的”


    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淚,溫迎語氣依舊溫柔又帶著點心疼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畢竟,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葬送了你大好的前程”


    沈時整個人徹底僵住。


    直到最後車門被關上,溫迎轉身離開,助理開著車帶著他往回走時,他依舊神情恍惚。


    淩晨兩點多,四周寂靜,街道無人,車窗外偶爾有急速奔過的車輛,他側頭,盯著車窗上的水幕出了神。


    以前,他總希望溫迎懂事。


    希望她乖巧,聽話,識大局。


    希望她能坦然接受自己以後要和其他人聯姻的事實,不要無緣無故的鬧小脾氣,讓他心累。


    希望她不要吃醋,不要嫉妒,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待在身邊。


    他總是想,如果溫迎能夠乖乖的就好了,不要有太多情緒,不要有太多脾氣。


    隻要她能乖乖待在他身邊,除了婚姻名分,他能給她最好的一切。


    以前有多希望溫迎乖,現在他就有多懷念以前的溫迎。


    他和黎昭相處時她會吃醋,他幫黎時她也會鬧脾氣,知道他要聯姻時她也會不安撒嬌。


    原來隻有那樣被在乎被需要,他才會有被愛著的安全感。


    而現在這樣他一直都想要的狀態,反而讓他患得患失,感覺不到被愛,感覺不到被需要,好像隨時都深處懸崖,稍微不慎就會跌落下去。


    他後悔了。


    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自己後悔了。


    如果那個時候他沒將利益看得那麽重,沒對她說過那些話的話,他們現在,是不是早就該結婚,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了。


    可是他那個時候對她沒那麽愛……


    哪怕重來一萬遍,在沒那麽愛的情況下,他還是會選擇那樣做。


    所以該怎麽解。


    好像無解。


    ……


    第二天黎方林回家休養。


    餐桌上,助理將一疊資料放在他麵前,語氣恭敬。


    “先生,這是全國各地貧困縣村的具體名單,其中困難程度已經提前調查並分類好,您可以看看”


    黎方林沒什麽精神,神色也有些蒼白。


    聞言也隻是淡淡嗯了聲,消瘦得皮包骨的手指隨手拿起其中一份仔細翻看。


    桌上除了在學校上課的紀清衍,其餘所有人都在,在他翻看時幾人也是安安靜靜,隻時不時有些杯子碰桌的聲音。


    這疊資料裏每一份都不算薄,前頁是總結,後麵的文字和配圖就是細描。


    半個小時的時間,黎方林隻是將這些看了個大概。


    將最後一份大致了解完後,他隨意往桌上一扔,看了眼安安靜靜坐著不發一言的溫迎等人,朝助理示意,由助理在他們麵前每人分發一份。


    黎辭接過,最先翻開。


    溫迎和黎妄隨後,都沒什麽興趣,神色淡淡又懶懶的掀開一頁。


    甚至都懶得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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