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腿腳一軟,跪在地上,極力克製自己的顫抖,


    “老身參見陛下!”


    蕭時冕寒眸掃過去,臉色陰沉的厲害,


    他直接同身後的陳非道,


    “拖出去!”


    陳非立刻領命,拉起陸夫人頸後的布料拖拽住她,


    像拉死屍一樣,


    而陸夫人滿臉驚恐的求饒,


    不該是這樣的!


    她本來是想求皇帝要一道旨意,讓她見見她的女兒!


    可怎麽會變成這樣?


    陸夫人在被拖出承修宮的一瞬間,雙眸看到了臉色蒼白的沈時鳶,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激起了自己心中的不滿,才會令自己說錯了話!


    承修宮重回寧靜,


    蕭時冕緩步走到沈時鳶麵前,麵色陰沉而平靜。


    沈時鳶緩緩抬起頭,對上蕭時冕的雙眸,


    她屏住呼吸,強忍住想要質問他的衝動,


    “她說的,可是真話?我父親當真被你關進了大牢?”


    蕭時冕的眼角極為凝重,狹長的墨眸裏,滿是鋪天蓋地的複雜情緒。


    沈時鳶看不懂,


    在那些情緒裏,沈時鳶未尋到一絲否認的意味。


    她向前邁了一步,素手握住那件華貴的墨色衣襟,


    “為什麽?”


    蕭時冕喉嚨重重滾動,他握住那隻骨節發白的手,聲音淡啞,


    “阿鳶……你已經不是沈家的女兒,他的事,本就與你無關。”


    沈時鳶搖搖頭,


    心裏生出寒意,


    “蕭時冕,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蕭時冕皺起眉,將心尖的悲痛擰起,


    他已經說服了自己無數次,她和那些往事都無關,她不應承受這些傷害。


    可無論他怎麽做,都會傷害她。


    都會將她置身於兩難的境地。


    這本就是一個死局。


    蕭時冕不打算再瞞著她,他緩緩的,盡量心平氣和的將那些往事,仇怨,以及這二十多年來蕭時冕內心的不甘和鈍痛,都講給她聽。


    音落,


    是久久的寂靜,沈時鳶即便是強忍著,眼底的濕意也漸漸上湧,


    情緒來的太過洶湧,


    杏眸裏蓄滿的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慢慢的,她止不住的抽泣起來,


    直到身子扛不住,


    蕭時冕將她摟在懷裏,胸口說不出的酸脹,對她的心疼化作一個一個柔意的吻,


    “阿鳶,我們不管那些事情,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可好?”


    沈時鳶決堤的淚水沒一會兒就將他的胸口打濕,她沉浸在巨大的情緒裏,


    不僅是對父親所行之事的難以接受,還有對蕭時冕的心疼。


    就算強大如帝王,也有自己的軟肋,他也渴望母愛。


    可卻是自己的父親,親手毀了他的一切。


    她搖搖頭,哽咽道,


    “蕭時冕,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蕭時冕用指腹帶去她臉頰的濕意,


    漆黑的眸子閃過一抹暗色。


    “阿鳶,我說過了,這些與你無關,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女子。”


    沈時鳶依舊搖搖頭,哭的有些浮腫的眼角帶了苦澀,


    “怎會與我無關,我身體裏流的是父親的血,他所行的一切,他的榮耀,他的富貴,我都是獲益之人。”


    而這些,都是踩著他母親的骨血得來的。


    即便不願意承認,他們之間如今隔著的,不再隻有情愛糾葛,還有越不過,邁不開的世仇。


    蕭時冕修長的手指,輕捋過鬢邊散落的青絲,


    那雙素白的手,又重新抓住他的衣襟,


    一字一句的問他,


    “你會殺他麽?”


    蕭時冕眸色微頓,緊接著,手掌按住她的後腦勺,狹長的眸子裹住她,眼底翻湧著的是狠戾。


    “會。”


    他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他會。


    他可以不在意從前沈德林對他的種種傷害,可弑母之仇,他絕無法容忍!


    所以阿鳶,你會如何選擇?


    沈時鳶苦笑一聲,素白的手無力落下,雙眸黯淡無光。


    落入這兩難的境地,她無能為力。


    她甚至,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緩緩掙脫開蕭時冕,


    語氣裏,帶了懇求,


    “我能不能,回趟沈府,父親不在府裏無人坐鎮,我總歸該回去看看,順便收拾些母親的衣物。”


    蕭時冕麵目依舊平靜,可垂著的眼眸裏晦暗不明,他拽住她的衣袖,


    原本親密無間的兩個人之間,生生長出了無法拔除的刺。


    “好……我讓陳非送你。”


    沈時鳶點點,轉身之時,眼睫上裹挾著破碎淚光,素白纖長的手,依舊下意識的放在小腹上。


    蕭時冕凝視著她的背影,


    斂眸囑咐,


    “看好她,她若不願回宮……”


    “……也別勉強她。”


    陳非眸子顫了一瞬,領命而去時,很想問一句,


    陛下,您可是想要放手了?


    ……


    沈時鳶呆坐在馬車上,靠在窗上,淚珠子不斷的往下掉,


    坐在一旁的甘怡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拿她腹中的孩子說話,


    “娘娘別哭了,憂思傷身,對腹中胎兒不利啊!”


    沈時鳶長睫輕顫,一滴晶瑩落下,臉色蒼白難看,


    她撫向小腹,心口說不出的酸脹。


    回沈府的這條路,沈時鳶從未覺得如此漫長。


    沈德林已下獄,沈府也依律被抄家禁封,一切奴仆雜役,都被關在沈府裏。


    抄家過後,府裏連一滴水米都尋不出來,


    奴仆們關在宅子裏進出不得,已經餓了整整兩日。


    陳非奉命護送沈時鳶,門口的守衛自然不敢阻攔,裏頭的一切,是生是死,都與他們無關。


    沈府從前門庭若市,如今沈德林隻被關了兩日,就已灰敗不堪,


    沈時鳶強忍著淚意走進府裏,府裏頭更是雜亂,哪還有往日的一點華貴莊重,


    餓暈的奴仆就那麽躺在地上或是靠在廊下,絕望的望著走進來的沈時鳶。


    沈時鳶站在原地,望著這裏的慘烈和一張張熟悉的臉,


    喃喃道,“這些無辜之人,本不該受此連累。”


    緊跟而來的刑部衙役並不知沈時鳶的身份,隻覺得她身側的陳非渾身殺伐氣息,器宇不凡,


    便有些諂媚的說,


    “一般臣子獲罪,家中女眷除了流放便是賣到教坊司接客,這如今被關在府裏,已經是開了聖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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