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華殿裏,安靜的異常。


    平日裏奢華奪目的宮殿,都像蒙了一層灰一樣。


    殿中的案幾上,擺放著宮人們送來的飯菜,每一道都已涼透。


    謝知柔不吃不喝成日呆坐在床榻上,目光呆滯的盯著一個地方,


    因著沒及時上藥,胸前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可已開始流膿生瘡,散發陣陣難聞的氣味。


    謝知柔在京城以貌美著稱,從莊子上接回謝府後,她使勁了功夫將一身肌膚養的滑白細膩,吹彈可破。


    整日癱坐,水米不進,謝知柔已經瘦脫了形,臉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往日嬌嫩欲滴的紅唇,變得灰白幹涸,


    整個人再不複往日容光,隻怕最親近的人來,第一眼也未必能認得出來。


    吱呀一聲,開門聲傳來,


    一束光亮隨著門口走進來的纖細身影,一同打進殿裏。


    謝知柔動了動頭,光束打在來人身上,一時間,晃的她睜不開眼。


    待雙眸適應光亮後,她又看向那人,


    隻看了一眼,死寂的雙眸,又泛上恨意。


    她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麽?”


    往日裏,如百靈鳥叫般動聽的聲音,撕裂一般沙啞。


    沈時鳶皺了皺眉,麵上露出微微驚訝,她未料到,謝知柔竟成了這副模樣,


    哪知謝知柔最怕的就是看見這副神色,她以美貌自居,絲毫受不了別人用這副看枯骨一般的神情來看她。


    沈時鳶不欲和她多言,她徑直問道,


    “解藥在哪裏?”


    謝知柔冷哼一聲,蒼白詭譎的麵上,閃爍點點陰狠,


    生怕沈時鳶聽不清,她將每一個字都咬的極清楚,


    “沒有解藥。”


    “本宮,就讓陛下和我,一起死!”


    生前得不到,那就和他一起死,也算是另一種相守。


    沈時鳶見她瘋魔了一般,細眉緊蹙起來,


    “謝知柔,你現在把解藥拿出來,謝氏一族,就還能保全!”


    謝知柔冷笑,幹涸了的雙眸裏,竟有點點淚意,


    “謝氏家族,那於我何幹?當年他們將我送進莊子裏,整整十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沈時鳶眉頭越蹙越深,謝知柔的過去,她當真不知,隻是,聽她的言語裏的控訴,沈時鳶不自覺的酸澀了一瞬。


    或許,她們都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世族貴女。


    隻是再身不由己,她也不會自輕自賤,輕易殘害他人身體。


    沈時鳶斂眸,冷聲道,


    “謝知柔,我不知你的過去,隻是,你既進了宮,身上牽扯的,就不止你一個人的性命,你的母親,哥哥,甚至,還有你剛過門的嫂嫂,都會因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


    謝知柔眸子閃了閃,身子向後一靠,手裏攥緊了那個瓷瓶,


    那是那老媼給她的解藥。


    這幾日,她一直在思忖,到底要不要解了這蠱毒,救謝府百條性命,


    隻是,心裏的妒恨終究占了上風,她一想到,皇帝病好了,終究還是最愛沈時鳶,她就怎麽,也不想將解藥交出去。


    她盯緊了沈時鳶,慢慢道:“沈時鳶,你不必向我擺出這副勝利者的姿態,我謝知柔,就算死,也不會向你低頭。”


    沈時鳶臉色變了一瞬,聽謝知柔的話音,倒真像她手裏有解藥一樣,她耐著性子,曉之以理,


    “謝知柔,陛下龍體牽涉整個昭雲,如今,北燕使者也在宮裏,陛下若有不測,北燕趁機鐵蹄壓境,天下子民受難,你將會是整個昭雲的罪人。”


    “你謝知柔死了便死了,隻是你們謝府世代大族,在昭雲舉足輕重,你想一想,是否能承受得了這個罵名。到了那時,百姓謾罵,族人蒙羞,你在地下,要如何和他們交代!”


    謝知柔嗬嗬笑起來,動作僵滯了幾秒,


    隨後,諷刺怨恨的看著她,


    厲聲質問,“我隻恨沒能早些殺了你!才讓你再次回宮,剝奪了屬於我的愛人。”


    “沈時鳶,你一個二嫁之身,不潔之體!不配擁有他的愛!”


    沈時鳶眸色冷了幾寸,目光落在她緊緊攥著的手掌上,


    心尖微動。


    “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配置喙,今日,我是來問你要解藥的,你若還有一絲對謝家的顧慮,就趕緊將解藥交出來。”


    謝知柔眼眶發紅,發了狠,


    “你不必再激我,我沒有解藥。”


    見她如此執迷不悟,沈時鳶閉了閉眼,


    將守在門口的長朔喚進來,


    “長朔公公,宮裏審人的手段,想必你比我清楚。”


    長朔眸光掃過床榻上,神色略微緊張的謝知柔,


    “娘娘放心,事關陛下龍體,奴才一定盡力!”


    說著拍了拍手掌,自門口走進兩個又高又壯的嬤嬤,一人手裏拿著馬繩,另一個提了些刑具。


    看見沈時鳶後,都麵上堆著諂笑,


    “娘娘放心,這不聽話的貴人們,隻要到了咱姐兒倆的手裏,保準她乖乖的。”


    沈時鳶頷首,挪動腳步朝殿外走,


    謝知柔看見兩個嬤嬤朝她走過來,麵露驚色,登時大喊著罵道,


    “沈時鳶你個二嫁之身的賤人!你有什麽權力對我動私刑?陛下都沒發話,你有什麽資格!”


    沈時鳶停住腳步,


    沒回頭,隻淡淡道:“謝知柔,從前我不欲和你爭鬥,隻是你三番五次挑釁我,欺辱阿離,甚至還執迷不悟傷了陛下龍體,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兩個嬤嬤已經按住了一把骨架的謝知柔,


    謝知柔猩紅著雙眼,麵容猙獰。


    仍在斥罵:“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你們沈家,都不得好死!我謝知柔做鬼也不放你!”


    “賤人……!”


    “賤……唔!”


    嬤嬤們將她的嘴封住,


    長朔做了個請的姿勢,“貴妃娘娘還是出去等吧,別髒了您的眼睛。”


    沈時鳶目光淺淡,沒回頭,


    徑直出了殿外,站在台階下,任陽光肆意的打在她僵直的身上,


    到最後,終於是不忍心,安頓了句:“還是給她留條性命吧,她這樣的人,從高處跌到穀底,才最讓她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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