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陳非並未追到黑衣人,正暗自懊惱,尋馬而歸時,


    他來的方向,馬蹄聲隆隆巨響,塵土滾滾飛揚,


    蕭時冕馳馬而來,身後跟了數百騎兵,


    陳非立刻迎了上去。


    蕭時冕看見陳非的一刻,拉動韁繩,停在陳非麵前。


    陳非走上前麵色有些暗沉,“陛下,黑衣人身手矯健,臣……沒追上。”


    蕭時冕此刻並不關心什麽黑衣人,幽眸盯著陳非來時的路,不用問,也知道他沒見過沈時鳶,


    陳非的身手他是知道的,


    況且這些黑衣人,劫持了沈時鳶,也不會再朝著陳非追溯的方向奔逃。


    他牽動馬繩,緩緩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汴州,


    “陳非,你親自率暗衛,查尋整個汴州!”


    陳非領命,腦子裏卻有些糊塗,看向一旁的謝知遠求個答案,


    謝知遠正要湊過去告訴他,卻聽見蕭時冕同他說,


    “阿遠,你帶著朕的手令,立刻通知府衙,貴妃被歹徒劫持,即刻關閉城門。”


    謝知遠揚了揚眉,低聲問道:“陛下是覺得,他們還在城裏?”


    蕭時冕未登基之時,就聽說過這個先帝為蕭建寧籌謀好的組織,隻是在他登基後,也並未真的見過影衛出現,


    北苑那裏,看似無人問津,


    實則眼線密布,就連蕭建離去過幾次北苑,他都一清二楚。


    隻不過,這多半年來從未有過動靜,他也就當作是道聽途說。


    前幾日,京城傳來密報,京中有影衛現身,


    他與謝知遠便推測,這些人可能會在他離京之時有所動作。


    於是他特意謀劃了今日,以身入局,為的是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今日原本是不打算帶上阿鳶的,隻是他不放心將她一人留在別院裏,


    汴州看似熱鬧繁華,實則波譎雲詭。


    沒有什麽地方,比在他身邊更安全,


    隻是這一念之差,竟使他丟了阿鳶。


    蕭時冕陰鷙的雙眸晦暗不明,他又道:“兩日內,一定要尋到貴妃,否則提頭來見。”


    ……


    第二日午後,陳非和謝知遠皆空手而歸,


    二人站在殿外都是一臉忐忑,朝門裏頭探一眼,隻覺得裏頭的空氣壓抑的攝人,


    到最後,謝知遠深吸口氣,瞥了一眼陳非,


    率先走了進去。


    蕭時冕從牢房回來,更衣斂去了一身血腥味。


    籠在袖子下的手指上,還殘存了一絲殷紅血跡。


    這些影衛還真是赤膽忠心,若不是及時製服,當日刺殺失敗時,一個個就都會刎頸自殺,絕不留下可逼問的痕跡。


    蕭時冕按耐住心底的戾氣,和強烈的殺意,


    阿鳶還在他們手裏,他不能輕易亂了方寸,


    從昨日到現在,汴州已被他的人寸寸摸查,竟毫無蛛絲馬跡。


    門口傳來腳步聲,


    蕭時冕深眸緊盯著大踏步走進來的謝知遠和陳非,墨色的眸子,彌漫著冰寒,


    陳非好似做錯了事,從進門到站定,絲毫不敢抬頭,平日裏挺的筆直的腰背,此刻像壓了千斤重石。


    謝知遠同樣如此,平日裏有些肆意的雙眸,也黯淡下來,


    二人就那麽垂立在殿裏,誰也不願先說話。


    殿中的空氣似被一瞬間抽幹,窒息的可怕,


    蕭時冕沒有絲毫耐心,看他們的樣子便知,又是一無所獲,


    他率先開口,


    “城裏沒有蹤跡,就派些人去城外。”


    “城門關的及時,想來逃出城的可能性不大。”


    他左思右想,阿鳶一定是被他們關在了沒人知曉的地牢裏。


    謝知遠和陳非麵麵相覷,


    誰也不敢將那個驚悚的消息告訴案幾後的人,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女子,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而這個消息,也會讓無數人為之陪葬。


    蕭時冕見他們二人垂頭沉默,輕擰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逐漸鐵青。


    一絲不祥,自心底突然竄出,隻那麽一瞬就被他捏住踩在了腳底。


    掌間蓄力,“啪”一聲拍在案麵上,


    吼間發出冰冷的疑問,


    “說!到底怎麽了?”


    謝知遠心中不忍,麵上仍強撐著那份淡定,


    言語卻磕磕絆絆:“暗衛…在一處暗牢裏……尋到了……尋到了她的屍身……”


    蕭時冕乍然聽到屍身二字,


    墨瞳先是有一瞬的失神,以至他凝滯在那兒,


    再然後是驚怒,緊接著麵上怒色駭然,


    顫抖的手指向謝知遠,


    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麽!阿鳶怎麽會死!”


    一句話說完,像是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經脈之上,再無血液徑流。


    麵色蒼白又鐵青。


    謝知遠垂著頭,心中不忍,又不得不逼著這位帝王麵對,


    陳非神情一顫,雙膝跪地,結結實實的磕了頭,


    “是臣等無能,沒能護住娘娘……娘娘的屍身,臣已經帶回來了。”


    話音還未落,


    蕭時冕一陣風一樣,丟下二人就朝外走,


    院裏,假山下,


    禁軍齊排排的站在一側,地上放著的,


    是那抹竹青色身影,那蟬翼紗長裙血跡斑斑,破爛的衣裙下,曾經細白的肌膚皮開肉綻,


    甚至連容貌也被毀去,隻剩一張滿是刀割血汙的臉。


    隻看一眼,便知她生前遭受過多殘忍的手段。


    一旁半跪著的,是神色淒哀麵目蒼白的溫清越。


    蕭時冕不知道是如何走到她麵前的,


    他不敢相信,麵前這個血人就是他的阿鳶,


    可那竹青色長裙,發髻上還有出門時他親手插上去的海棠簪花,額間還有殘留的淺綠色胭脂,


    甚至還有缺失的衣角,都無一不在告訴他,這就是沈時鳶。


    他盯著那張滿是血汙的臉,心頭被劍刃一寸寸劃過,


    如此痛苦,比四年前,墨珂告知他一切真相時,還要來的猛烈,


    心口處刺痛無比,光是站在那兒,


    心髒碎裂的聲音,震耳欲聾。


    帝王之哀,眾人皆驚。


    不知過了多久,


    守在身後的陳非和謝知遠正要上前拉起他時,


    卻聽見他低聲的喃昵:“這不是阿鳶。”


    他的阿鳶,就連恨他的樣子,都是那麽美。


    她怎麽會讓自己變成這番模樣。


    謝知遠知道他無法接受,隻能上前安慰這位帝王:“陛下,為了臣民,還請多保重身子。”


    蕭時冕此刻卻站起身,麵色依舊蒼白,


    一言不發的回了寢殿,再沒回過頭看一眼地上的沈時鳶。


    一直半跪在一旁的溫清越,卻在無人知曉處,


    落下了一顆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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