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軍閥混戰,一夥殘兵敗將嘯聚獨眉山為匪,縣府十分頭痛。幾天前,土匪大當家的到縣城搶東西,因走漏消息,縣長親自率警察圍捕,雙方打了個兩敗俱傷,大當家的當場斃命,縣長於兩日後不治身亡。這下,全縣的百姓都知道官匪之間的梁子結大了。


    這天,姓馬的新縣長走馬上任了。他一點兒也不願意到這個鬼地方跟土匪玩命,所以家眷都沒帶,隻帶了個秘書。剛安頓好住所,馬縣長便長籲短歎起來,秘書知道他的心思,勸他既來之則安之。


    馬縣長說:“如何安之?剿匪不力,我這頂帽子戴不長;若正經剿匪,這獨眉山十分險峻,易守難攻,這些土匪又都是些兵痞子、亡命徒,要那麽容易剿,早就被剿了,稍有閃失就會步前任後塵啊!”


    秘書也歎道:“唉,前任以身殉職,表現神勇,可……可您怎麽著也得做做樣子啊!”馬縣長隻好強打精神,吩咐秘書通知各部官員開會,商談剿匪事宜。


    不久,各路官員到齊了,馬縣長說完開場白後,又問了問土匪的情況,便提議組建保安團,專辦剿匪之事。話音剛落,就有人說本縣是個窮縣,養不起軍隊,除非省府出糧餉、武器,或直接派兵來剿,一勞永逸。


    馬縣長說:“那就來個懸賞通緝,有抓獲或殺死二當家的,賞十萬大洋!”


    其實,馬縣長這話也不過是虛晃一槍,可這樣的大話遭到了財政局長的強烈反對,說本縣府庫空虛,萬一真有人抓住或擊斃匪首來領賞,如何籌措這十萬大洋?馬縣長一聽,忍不住大吼起來:“不就十萬大洋嗎?屆時由縣屬各部、商會、鄉紳共同籌措!”這一聲吼,把下麵的人們給鎮住了,馬縣長又乘勢說:“土匪中還有一個三當家的,也須一並通緝!”


    這下,底下又緊張起來,馬縣長沉吟一下,說:“鑒於本縣財政狀況,這個三當家的,懸賞一千大洋吧。”


    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告示貼出的當天晚上,就有人上門了,說是來提供情報的。來人行蹤十分詭秘,馬縣長親自招呼對方入座。來人一坐下,壓低喉嚨說道:“獨眉山二當家,今夜進城了!”


    馬縣長聽了,將信將疑,一旁的秘書問了一句:“這情報是否可靠?”


    “絕對可靠!”


    “有何依據?”


    對方“霍”地站起來,伸手從腰裏拔出一把槍,“啪”地拍在桌子上,說:“這還要什麽依據?老子就是獨眉山的二當家!”


    馬縣長和秘書驚得差點兒叫出聲來,二當家又說自己帶的一幫子兄弟全在外麵候著呢,勸馬縣長別動歪心思,然後便給馬縣長“上課”了:“聽說你想成立保安團?他媽的,你隻管當你的官、發你的財,要做的事多了,你急著剿什麽匪呀?這年頭軍閥混戰,誰把剿匪當回事?把老子惹毛了先剿了你!”


    馬縣長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說:“兄弟隻是做做表麵文章,並不是真的想為難好漢們,你們千萬別當真。”


    二當家“哼”了一聲,說:“雖說獨眉山離縣城不太遠,可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前任太不識相,竟然把我大哥給殺了。為避免這種‘邪氣滋長,所以老子要給繼任者提個醒!”說完,二當家收槍入懷,慢悠悠地說:“沒想到老子的人頭值十萬大洋,哈哈哈……”說罷,他揚長而去。


    馬縣長和秘書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這土匪太囂張了,竟然敢直闖縣衙,馬縣長心有餘悸地說:“看來,這裏非久留之地呀!”


    第二天晚上,馬縣長和秘書赴警察局長設的接風宴。剛回到家,仆人通報,說有人求見。馬縣長已有些驚弓之態,馬上擺手說:“不見不見!”話還沒落音,來人已經跟著進來了。對方膚色白淨,一臉斯文,像個小學教員、政府文員的樣子,秘書心想,這一定是來討好新縣長的,便先讓仆人退下,然後板著臉訓斥:“你怎麽擅闖縣長府第?”


    來人從懷裏掏出一把手槍,冷冷一笑,說:“憑這個行嗎?”


    馬縣長和秘書麵麵相覷,沒想到隻過了一天,就撞了兩回槍口,馬縣長小心地問:“敢問大駕是……”


    “獨眉山的三當家!”來人亮了名號,然後問道,“那懸賞告示是你下令貼的吧?竟敢……竟敢通緝我們?”


    馬縣長趕緊解釋:“三當家切莫當真,這就是做做表麵文章嘛!”


    “就是你這表麵文章壞了我的好事,你馬上下令把它們全扯了!”


    “這告示剛貼了一天就被扯下來,我如何向全縣民眾交代?”馬縣長小心地訴說著自己的苦衷,三當家剛要動怒,轉念一想,忽地笑了起來:“我不為難你,你把我的賞額變動一下,變成十五萬大洋。”


    馬縣長一頭霧水,這是什麽路數?還有想主動提高自己賞額的?雖然摸不透三當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加賞額總比撤掉懸賞告示光彩多了,反正是空頭支票,馬縣長趕緊應承下來。


    三當家又說:“我們在縣城布有眼線,明天我的賞額要是沒變,晚上就來取你項上人頭!”


    三當家離去後,馬縣長和秘書仍然心驚肉跳,這土匪居然連著兩夜上門威脅縣長,簡直無法無天!


    次日,馬縣長下令,重新張貼懸賞告示,把三當家的賞金變成了十五萬大洋。之後,他從警察局要來兩個警察,讓他們化裝成樵夫,到獨眉山一帶打探消息。


    到了傍晚,暗探傳來消息,今天獨眉山好像出了亂子,氣氛十分緊張,土匪們都罵罵咧咧,不少人還說要找新來的縣長算賬。


    馬縣長一聽慌了神兒,心想,找我算什麽賬?他們出亂子跟我有什幺關係?馬縣長越想越怕,立刻遣走仆人,等到天黑後,雇了輛馬車,和秘書兩人悄悄溜出了城。


    馬車行至一處僻靜路段,突然有三匹快馬追上來,截住了馬車,一個瘦子跳下馬,舉槍挑開車簾,說:“怎麽著,縣長大人,想溜哇?幸好我們早就盯著你呢!”


    土匪真的找自己算賬來了,馬縣長惶恐萬狀地說:“馬某是想溜,但不是一般的溜,是掛印卸甲、棄官而去,請好漢給條生路。”


    瘦子說:“你自己溜出來也好,省得我們去縣衙找你惹出麻煩。你想找生路,那就先跟我們去獨眉山走一趟吧。”


    土匪押著馬車朝獨眉山趕去。路上,馬縣長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已經遵三當家的話把賞額改了,為什麽還不放過他?瘦子忍不住說:“看來真是三當家在背後搗了鬼。媽的,老子是二當家的人,壞就壞在你把三當家的賞額變了。”隨即,土匪說出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來。


    原來,自從獨眉山大當家遇難後,二當家和三當家都想坐頭把交椅,按座次該屬二當家,可二當家是個大老粗,有勇無謀,三當家卻喝過不少墨水,能文能武,一向瞧不起二當家。這幾天,三當家上下打通關節,已是水到渠成之勢,不料新縣長搞出個懸賞通告,抓了二當家賞額十萬,抓了三當家隻有一千,兩人在官府眼中的重要性相差懸殊,這個告示產生了奇妙的心理作用,等於通告眾匪:二當家是官府認可的“法定”繼承人。


    如此一來,頓時風向逆轉,二當家的勢力又死灰複燃,緊接著,二當家特地上門給新縣長來了個下馬威,讓兄弟們瞧瞧他的“當家本色”。三當家不甘示弱,連夜進城,翌日,縣長新出的懸賞通告居然把他的賞額提高到了十五萬,這一下可熱鬧了,兩邊人馬吵嚷不休,差點兒拔槍幹仗。後來,二當家懷疑三當家在背後使了壞,下令把縣長抓上山審問清楚。


    山寨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分成兩邊,一邊是二當家的人馬,一邊是三當家的部屬。正當眾土匪在等馬縣長上山的時候,三當家一時氣急,打了二當家的黑槍。這還了得,二當家的兩個心腹當即舉槍就把三當家給撂倒了。這下,兩撥人馬火拚起來,一時槍聲大作,混戰不休。


    這個局勢變化來得太意外了,馬縣長和秘書根本沒反應過來,隻得本能地趴在地上。再一打量,根本沒人顧及他們,於是趕緊乘亂逃跑,跑到半山腰時,聽到槍聲稀落多了,看來土匪已經死傷大半。


    跑到山腳,兩人才顧上喘口氣。秘書仍恍如做夢一般,顫著嗓門說:“真沒想到還能撿條命,夜長夢多,咱們趕緊逃吧。瞧,馬車還在那兒!” 馬縣長拍拍身上的泥灰塵土,喝道:“逃什麽?本縣長查知土匪二當家和三當家不和,巧借懸賞使出離間之計,致使他們內訌,眼下正是剿匪的好時機,你趕緊回去報信,讓警局發兵前來清剿!”


    秘書上前解下馬,向城裏飛奔而去……


    等警察趕來,獨眉山上已人去寨空,隻剩下了滿地屍首。


    就這麽著,馬縣長靠一紙告示就把匪患給除了,一時聲名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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