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柄折扇卷著淩冽冷風擊中王笙手腕,“叮”的一聲,雕刻刀掉落在地,沈初反應迅速推開王笙,轉身剛邁腳就被藺淮言拉到了身後。


    沈初抬頭對上那張冷峻的臉,彎了彎眸子,“謝謝大人相救,小人來世定報此大恩。”


    她說完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傷口的血跡,原本暗黃的膚色霎時變得白皙起來,和其他地方形成鮮明對比。


    藺淮言抬了抬眉,收回目光,小衙役不僅沒有喉結,連膚色也是偽裝,至此心裏那點疑惑全部解開。


    一旁,王笙徹底陷入回憶裏,不停地呢喃,“不會的,不可能是我冤枉了她,如果真是冤枉了,她可以求饒啊,隻要她求饒我就不會殺她,為什麽,為什麽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告訴我實情.......”


    此時,季多帶著章遲趕了過來,兩人將王笙收押。


    至此,案件凶手伏誅。


    回去的路上,兩人不疾不徐地走在積雪上。


    沈初回想起方才的驚險竟有些後怕,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疑惑道:“少卿大人,您方才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王笙能站起來行走,她也無法堅信王笙就是躲在佛像後的人。


    藺淮言停下腳步,回頭,“我在茶室看過王笙抄的《春秋》一書,字體細小娟秀,這不符合遭遇重創性情大變之人的字體。”


    字如其人,人亦如字,藺淮言竟然能將字跡和性情聯係起來,沈初佩服地點了點頭,“少卿大人真是神了。”


    藺淮言平日裏最不喜歡官家互相吹捧的陋習,但此話出自沈初口中,他竟覺得十分受用。


    他頓了頓,問“會醫術?”


    沈初渾身一凜,汗毛瞬間豎了起來,隨即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會!”


    “懂藥理?”


    “不懂!”


    藺淮言聽著她義正言辭的否定,看著前方,眼底漸漸染上一層笑意。


    對於沈初這種死鴨子嘴硬的人,他有的是辦法,可偏偏卻不想揭穿她。


    身後,如臨大敵的沈初,慢慢拉開和藺淮言的距離。


    兩人之間的雪地上,投落著藺淮言高大的影子,沈初越瞧越氣,尤其是想起藺淮言接二連三拿剖屍一事威脅她,恨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她猛然大跨步,將藺淮言的影子踩在腳下,直到影子位置留下幾個深深的腳印後,她才得意地挺起胸膛,舒了一口氣。


    古人雲,辭舊迎新要踩小人!


    衙門大牢內。


    章遲急著讓王笙對自己的罪行簽字畫押,可王笙卻一直頹廢地蹲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章遲氣得直捋胡子,“讓他們來用刑,打到他開口。”


    沈初搖了搖手,“王笙病重,經不起拷打”。


    說完,越過章遲蹲在王笙身前,“王笙,你在後悔,是後悔殺了發妻玢娘還是後悔嚇死香寒?”


    王笙伏誅後,藺淮言讓人查到了其妻玢娘的事情。原來玢娘為了給王笙治病並供其參加科舉考試,不得已出賣色相,用最低賤的方式賺取銀兩。


    提起玢娘,王笙終於有了反應,他動了動幹枯的雙唇,眸光逐漸銳利:“我有一事不明白,你怎麽知道她們早已知曉我的情況。”


    “因為愛。王笙你太輕視這兩個女人對你的愛意,玢娘本是當地商賈之女,她寧願被逐出家門也要下嫁與你,足以證明她對你的真心。


    你身患紅蝴蝶瘡疾,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可是在你不能見烈日、發病期間疼痛不已時,那麽愛你的玢娘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香寒自不用說了,她為了能和你私奔,明知道勾欄院裏的護衛下手不死即殘,卻依舊兵行險招,後又為了多留一兩銀子為你治病,自願舍棄自尊重操舊業,當她躺在地上發現佛像後的你時,她滿心希望的是你會救她,可你呢!你在幹什麽!”


    “你口口聲聲說她們不守婦道,可你又何曾擔起過你身為人夫的職責!你隱瞞病重騙其感情,這是不誠;你看病抓藥前靠玢娘後靠香寒,這是無能!你手藝巧奪天工,卻放不下讀書人的顏麵出世經商,有力而不出,這是自私懦弱!”


    牢房外,藺淮言負手而立站在黑暗中,隻聽沈初繼續道:


    “玢娘和香寒為了你任人踐踏,你卻恩將仇報,將玢娘推下山崖,囚禁香寒泄憤屍身。王笙,你自詡君子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無情無義的小人!”


    王笙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沈初提醒了他,他得病受熱後就會痛不欲生,玢娘烈日下為他撐傘,香寒為他冷敷的畫麵一幕幕映入眼簾。


    原來,她們都知道他的病情。


    原來,從始至終隻有他無法麵對自己身患絕症。


    王笙突然覺得眼睛很痛,痛得模糊了視線,他閉上眼睛,淚水順著滑下落入嘴角,“玢娘.....”


    很快,王笙坦白了殺害香寒的全部過程。


    一切正如沈初判斷的,香寒為了和王笙去江南,故意設了一出苦肉計。


    按照香寒的計劃是兩人於天明在破廟集合然後離開京城,隻是沒想到王笙提前去了破廟,親眼看見她解開了衣衫,即使在香寒發現他時後悔於丁壯,可王笙已經認定是香寒勾引丁壯,並勾起了他對玢娘的恨意。


    王笙等丁壯離開後,將香寒囚禁在一間頹敗的農房內。


    沈初唯一猜錯的一點就是,香寒並沒有因為王笙不救她而怨恨王笙,她真正死因是因為知道了玢娘的存在,而她又神似玢娘。


    香寒不是因為恐懼而亡,而是在知道自己是玢娘的替身後悲傷過度去世。


    而王笙則因為沒能親手殺了香寒不解氣,於是在她死後刺了她十幾下,最後還用雕刻刀一點一點剝下她整張臉皮。


    沈初聽完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都說戲子無情,可香寒對王笙付出了全部真情,換來的竟是慘死!


    “你把剝下來的皮怎麽處理了。”她問。


    提到香寒,王笙麵無表情道:“埋在私塾大門的門檻下。”


    沈初握緊雙拳,王笙竟如此羞辱香寒,讓香寒死後也要被千人踏萬人踩!她難受地不能呼吸,突然問道:“你有愛過香寒嗎。”


    “未曾。”


    不知為何這兩個字讓她壓抑的無法呼吸。


    她憤怒起身離開,王笙卻突然拽住她,陰桀的眸子盯得沈初很不舒服,“我知道你是誰。”


    沈初蹙眉,目光裏滿是厭惡。


    “我是負了玢娘,那是因為我太愛她,愛到不能容忍別人占有她,隻有她死了,才能完全屬於我一個人。玢娘的付出最起碼得到了我的愛,可你呢,你付出的一切又換來了什麽?”王笙冷笑一聲:“親眼看見他娶別的女人,是不是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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