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正是四顧門門主李相夷。


    他微微一笑,站起來,衝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笛盟主,請坐。”


    笛飛聲站在原地,雙手負立,巍然不動:“喝茶就不必了吧。”


    李相夷道:“遠來是客,茶都沒喝一口就開打,顯得我這個地主小氣。”


    他仍然堅持著那個手勢,臉上微笑不變。


    笛飛聲冷哼一聲,腳下似乎動了動,忽然便到了他跟前。


    就在兩人幾乎要相對而立的一刹那,猛聽得亭內轟然一聲巨響,又仿佛平地刮起了一陣狂風。隻是,這道狂風甚是奇怪,竟是以這青白衣衫的兩人為中心向周遭席卷而去。


    一時間大樹沙沙作響,葉落紛紛,細小的枝條盡數折斷。老君亭四麵飛沙走石,塵土飛揚。


    “且慢!”李相夷高聲道。


    幾乎同時,兩人收了內力。


    風止。


    樹靜。


    塵埃徐徐落定。


    “好深的內力!果然配做我笛飛聲的對手。” 笛飛聲眼眸明亮,嘴角上揚。


    李相夷嗬嗬一笑,又做了“請”的手勢:“不要弄壞了我的亭子。先坐下來,喝杯茶吧。”


    笛飛聲一個大步便到了桌前,大大咧咧坐了下來。


    李相夷伸手輕輕握住那把精致的茶壺把手,緩緩提起。隨著他手腕微微轉動,茶水如同一道細細的銀線,從壺嘴噴瀉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後,準確無誤地注入杯中,直至八分滿方才停下。緊接著,他給自己也斟滿了一杯。


    整個小小的亭子茶香四溢。


    笛飛聲無聲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直到他端起茶杯,又說了一個“請”字。


    笛飛聲端起了自己麵前那杯茶,不喝,隻是淡淡地打量著對麵的人:“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李相夷輕輕抿了一口杯中香茗,說道:“你也和我想象中不一樣。”


    笛飛聲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和自己說同樣的話,拿著杯子的手頓了一頓,目光落在桌上那把劍上,神色一凜:“一個劍客,居然把劍放在對手輕易可以夠到的地方。你的膽量,讓我佩服。”


    李相夷嗬嗬一笑。


    “不過,我還是要殺你。”笛飛聲麵色平靜地說道。


    李相夷道:“我知道。但我不想殺你。”


    “為何?”笛飛聲說出這兩個字,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有此一問。


    可能是因為往日,從來沒有對手在和他生死決鬥前請他喝茶?


    他原本以為見麵便是刀劍相對,你死我活,但對方卻固執地請他喝茶,就這樣麵對麵,坐在一起喝茶。


    那個人,一張英俊的臉上,眉眼如畫,他總覺得和他平日裏見過的人有極大的不同。


    哪裏不同?


    他在心裏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是,幹淨。


    對,特別幹淨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願意在大戰前和他坐下來,喝一杯茶,說幾句話。因為,生死難料,這有可能是兩人這一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話。


    至少,他笛飛聲刀下,從不留活口。


    李相夷又抿了一口,繼續道:“我不喜歡殺人。如果,你願意就此收手,不再荼毒武林,濫殺無辜,我,不想殺你。”


    笛飛聲手中的茶杯一抖,茶水差點溢了出來。


    “曾經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不過,如今他們都已經做了我的刀下鬼!”他不疾不徐說完這句話,將茶杯放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往桌上一擲。


    看似沒有用多大力氣,白瓷杯子卻瞬間化成了一堆粉末。


    李相夷盯著那一座小山形狀的白色粉末,臉上的那抹淺笑消失了。


    “我好意請你喝茶,你弄碎我杯子是何意?”


    笛飛聲眉毛一挑:“如果你能打敗我,我笛飛聲賠你一個比這好十倍百倍的杯子。如若不能,你也不需要杯子了。”


    李相夷冷笑道:“笛盟主,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剛才拚內力,你我也許不相伯仲。但是,”


    他一伸手,桌上的少師劍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喚,自動躍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李相夷將劍橫在笛飛聲麵前,淡淡地道:“你剛才問我,為何把劍放在對手麵前。我現在回答你,因為,天下沒有人可以在我麵前比我更快拿到我的劍。”


    他頓了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至於是不是對手,還很難說。”


    笛飛聲哼哼兩聲,竟然沒有發怒,言語中反而多了幾許輕快:


    “江湖中人人都說我笛飛聲狂妄自負,我倒是覺得,你比我更適合這四個字。不過,有實力的人,才有資格狂妄。那便讓我見識下你的實力吧!”


    他把手伸向肩後,握住了背上大刀的刀柄。


    李相夷嗤笑道:“你話真多。”


    “你話也不少。” 笛飛聲蒼啷一聲,寶刀出鞘。


    李相夷注意到,那是一柄很寬大的雙刃大刀, 刀柄上還掛著一個明晃晃的金輪。


    他冷冷地瞟著那柄大刀,右手握住了劍鞘,緩緩將少師往外拔。


    他的動作特別慢,仿佛這柄劍很難拔出來,又似是主意未定,想利用拖延拔劍的時間,思索對策。


    就在這時,山下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嘈雜之聲!那聲音起初還顯得有些模糊不清,漸漸地,越來越清晰可聞。與此同時,在那黑漆漆的山腳下,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些晃動的火光。


    兩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躍出了方亭,飄飄然上了亭頂,各自占據著一個亭角,往山下眺去。


    火光熊熊,劍光閃閃。


    一群執劍的黑衣女子圍住了山下,意欲闖山,說是四顧門設計誘騙盟主前來比武,實則是要一起圍攻,對盟主不利。四顧門的一群弟子攔在門口不讓上山。雙方劍拔弩張,一場大戰觸即發。


    笛飛聲眉頭緊蹙。


    李相夷卻開口數數:“1.2.3……11,12。12位妙齡女子! 嘖嘖,笛盟主,江湖傳言,竟然不虛。你果然有12位忠心耿耿的女護法啊!不過,”他突然嘿嘿一笑道:“笛盟主並非一個人前來,看來,還是留了後手的。”


    笛飛聲麵色有些慍怒:“我並不知她們會來。”


    說話間,山下的人群已經混戰在了一起。


    李相夷道:“誰都知道,整個清源山都是我四顧門的地方。你的人沒有得到你命令,就擅自圍攻清源山。笛盟主,如果這不是你授意的,我看,你可能需要先回去清理門戶了。”


    笛飛聲臉上卻已恢複平靜:“我盟內的事情,我自會查清,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山下接連傳來女子的慘叫聲。


    那群黑衣女子顯然受到了強敵的攻擊。


    盡管她們受了傷,卻仍不肯後退,緊緊聚攏在一起,劍尖朝外,組成了方陣,準備殊死一搏。


    紀漢佛,白江鶴,雲彼丘,石水赫然現在人群中。


    四顧門大名鼎鼎的“佛彼白石”一齊出現,瞬間扭轉戰局。


    李相夷麵上閃過一絲訝異。


    不對勁。


    為了避免引起誤會,他隻告訴了他最信任的軍師雲彼丘,讓他去金鴛盟傳信給笛飛聲,請他約笛飛聲今晚到清源山區人跡罕至的醉月峰上老君亭,與四顧門所在地隔著兩座山頭。 他還特意叮囑雲彼丘,務必不要驚動其他人。那今日為何這麽晚了,佛彼白石竟然同時出現在這裏?


    “佛彼白石出手,怕是你那些嬌滴滴的女護法有來無回了。笛盟主,還要打嗎?” 他冷冷地看向笛飛聲。


    笛飛聲挑釁地看向他:“你說打便打。”


    山下,黑衣女子方陣停滯不前,卻絕不後退。


    又有連聲慘叫聲傳來,隻見外圈的四名女子受傷倒地,被旁邊的同伴扶起來,咬牙站立,滿身血汙,握劍的手不停顫抖。


    李相夷眉頭微蹙,道:“笛盟主,今日事有蹊蹺,你還是帶你的人先回去吧。為避免被奸人利用,造成無謂傷亡,在查明真相前,四顧門和金鴛盟休兵止戰。你看如何?”


    笛飛聲微微扭過頭來看向他,月光下那精致的側顏更顯俊美。 他沉聲道:“但是,你我之間,必有一戰。”


    李相夷朗聲道:“那有何難?”


    “好,一言為定!” 笛飛聲將寶刀入鞘,飛身下崖。


    身後,一道白色的人影也隨之飛身而下,與他並肩同行。


    笛飛聲先動,李相夷後發,卻幾乎同時出現在山下亂哄哄的人群麵前。


    笛飛聲的出現,引起人群更大的混亂。受傷卻堅決不退的女護法們,步步緊逼的四顧門人,笛飛聲站立人群中,手掌真氣運轉。


    他思忖著,要在這麽多四顧門高手麵前帶走這受傷的十幾個人,他隻能使出他的絕招“摧神掌”,雖然,他覺得他們不配。


    一場殺戮在所難免。


    所幸,李相夷製止了他。


    他同意讓笛飛聲帶走金鴛盟的人,並喝令四顧門的屬下不得追趕。


    盡管,以佛彼白石為首的四顧門弟子都表示不能理解,但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李相夷令出必行。


    一場大戰,就這樣止於無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蓮花樓之又見蓮花盛開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可理喻則不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可理喻則不喻並收藏蓮花樓之又見蓮花盛開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