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收起笑容,正色道:“貴派的聲譽可不是毀在我二人手裏的。”


    玉虛真人無奈地苦笑:“但敝派的聲譽,如今全在二位身上。”


    笛飛聲已經走出去有一段距離了,他轉身朝殿內喊道:“李蓮花,你來還是不來?我可一個人走了。”


    李蓮花不耐煩地回道:“我都沒急,你急什麽。我正在和真人定君子之約呢。你先坐地上歇一會,別岔了真氣,一會還得麻煩我背回去。”


    笛飛聲嘟囔了一句:“真麻煩。”


    當真就地坐下了。


    玉虛真人往門外瞟了一眼,忍不住嘴角扯了一扯,道:“二位的友情,也當真羨煞旁人。”


    他目光緩緩望向角落裏的玉京,又看了看玉華真人,臉上竟是羨慕之情。


    “若不是親眼所見,貧道當真無法相信你們二位竟然能成為摯友。”


    李蓮花嗬嗬一笑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相信修仙得道的真人竟然羨慕我們這俗人之間的朋友之情。”


    玉虛臉上也浮起一絲微笑。


    兩人這樣麵對麵地說著,仿佛一對久未見麵的老友在聊朋友之間的家長裏短,完全隔絕了外麵短兵相接,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玉虛真人說道:“我知道李先生是個守信重諾之人。所以,我隻需要先生承諾,下山後絕不提今日之事。”


    李蓮花微微笑道:“倘若我能保證的話,真人又能保證我什麽呢?”


    玉虛真人道:“貧道承諾絕不泄露二位的身份。三清宮上下,絕不下山找二位麻煩。”


    他目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扭頭看了看玉京,又望向玉華,神情嚴肅之極。


    那一刻,李蓮花第一次在這個看上去雲淡風輕的掌教眼中看到了那股子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威壓之勢。


    玉華躬身表示遵掌教之命。 至於玉京真人,他兩眼無神,老態凸顯,和剛見麵時簡直變了一個人。


    玉華看了他師兄一眼,對玉虛真人又躬身施了一禮,表示他願意代玉京真人承諾尊掌教之命,絕不下山找笛李二人麻煩。


    李蓮花說了聲好,轉身便往殿外走去。


    玉虛衝他背影道:“那,笛先生呢?”


    李蓮花頭也不回,揮了揮手道:“放心。”


    笛飛聲站了起來,二話不說,跟在李蓮花身後就走。


    玉虛真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仿佛覺得不可思議一般咧了咧嘴,自言自語說了句:“也是。”


    他衝門口的一個弟子揮了揮手。


    那名弟子立刻轉身朝外大聲喊道:“掌教有令,放他二人下山,不得為難。”


    上百名道士嘩啦啦一下全讓開了。


    ……


    李蓮花和笛飛聲回到客棧,已經是亥時了。


    遠遠就看到一個人影在風雲客棧門口的燈光下焦急地走來走去。


    笛飛聲笑道:“估計有人急壞了!”


    李蓮花快步上前,蘇小慵像小鳥一樣撲進他懷裏,兩手緊緊地攬著他的腰,像個孩子般嚶嚶地哭起來。


    李蓮花緊緊地摟了摟她,柔聲道:“別哭,我回來了。”


    蘇小慵本來還強忍著,聽到他這麽溫柔的聲音,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


    李蓮花笑道:“你在人家大門口這麽哭天撼地的可不好,別人會以為我負了你。走吧,回房去哭。”


    蘇小慵被他逗笑了,一把推開他,低聲罵道:“大騙子,哪有你這麽哄人的!”


    笛飛聲從他們身邊經過,破天荒第一次沒有取笑他們。


    ......


    他們剛進得客棧,袁掌櫃就快步走了過來,一眼看到了門外緊緊相擁著的那兩個人。


    她默默地退了回去。


    笛飛聲大步從她身邊經過,她一眼就看到了笛飛聲滿身的灰塵和褶皺的衣服,不由心中一驚。


    果然。這二人今日說是去三清山便消失一天,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煩。


    她本想上前問問笛飛聲,可是剛想張口便遇上笛飛聲向她投過來的冷峻的眼神,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反正都平安回來了。


    笛飛聲卻主動對她說,讓小二多送些熱水到房間來,他要沐浴更衣。


    袁掌櫃連忙應著,讓小二給笛飛聲和李蓮花的房間都送熱水。 趕緊送!


    蘇小慵推開李蓮花的時候,便看到了他青灰色的外衣下半身有異樣,簡直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她伸手便去掀他的下衣,被李蓮花一把攔住。


    “讓我看看。”蘇小慵惱道。


    李蓮花握住她的手,輕聲笑道:“夫人,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注意點吧。 回房去,隨便你看可好?”


    看著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蘇小慵不似往日那般不好意思,反而是一聲不吭沉著臉拉著他就往房間走去。


    李蓮花笑嘻嘻地任她拉著走。


    經過袁掌櫃時,還不忘叮囑一句:“麻煩掌櫃,我需要些熱水。”


    李蓮花上樓時,後麵衣裙的破敗模樣也落入了袁掌櫃眼裏。


    這還是那個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天之驕子李相夷嗎?


    以他的功夫,居然被人收拾成這樣回來?


    但更令她詫異的是,他在蘇小慵麵前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副被家長拽回家去收拾的乖乖模樣。


    笛白楊早已睡著,秋娘默默地坐在床邊發呆。


    笛飛聲推門的那一刹那,秋娘刷地站了起來,快步走過來,伸出了手,卻猛然發現他胸口濕透,露出來的白色裏衣邊鮮紅得刺眼。


    她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手停在了半空。


    她突然轉過身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看著她抖動得越來越厲害的肩膀,笛飛聲淡淡地說道:“我沒事。給我拿幾件幹淨的衣服吧,我去洗一洗。”


    聲音卻是異常柔和。


    秋娘盡力克製了下自己的情緒,也不看他,隻低頭去衣櫃裏拿了衣服遞給他。


    笛飛聲沒有接,盯著她緩緩說道:“你可能要幫我洗。我有點累了。”


    秋娘再次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支吾道:“我?”


    笛飛聲道:“不然呢?”


    秋娘明白了,往日他沐浴,連衣服都不用她拿,今日這般需要她的模樣,一定是傷得不輕。


    她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如果你受傷了,能沾水嗎?傷口深不深?\" 她又想起來什麽,擔心地問。


    笛飛聲仍然淡淡地道:\"這點傷不算什麽。 不過平日要是受了傷,我便不會沐浴。“


    秋娘道:”那,你今日便不洗罷。”


    笛飛聲看了一眼笛白楊熟睡的臉,又看了看她,輕聲道:“ 太髒了,我怕你們受不了。”


    秋娘給他褪下那件幾乎全被血浸濕了的裏衣,手微微顫抖。


    笛飛聲淡淡地說了句:“沒事。 那是別人的血。”


    秋娘這才平靜了些。 他小心地給他擦拭著,確實沒有看到哪裏有傷口。


    她隻看到那個已經發青的掌印。


    她知道,憑笛飛聲的功夫,什麽人能夠在他身上留下這麽深的掌印?當時一定是凶險異常。


    笛飛聲的右肩到整條胳膊今天不是脫臼就是拉傷了,所以他要擦洗後背實在是有點費力。要不然,他還真不想讓秋娘給他擦洗。


    女人,見到一點傷就喜歡哭。


    果然,秋娘擦著擦著,眼淚不由得掉下來,落在笛飛聲那寬厚的肩上。


    笛飛聲身體僵了一下,說道:“小傷而已。”


    他不知道為何,把後麵幾個字給咽下去了,本來還有句:有什麽好哭的!


    秋娘覺得,笛飛聲今晚比往日溫柔了許多。


    雖然不知道去了一趟三清山回來,他怎麽把會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還是和李蓮花一起出去的。


    但平安歸來,她已經滿心歡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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