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讓蘇小慵陪雲朵兒去收拾東西。


    其實,雲朵兒根本沒東西可收拾。


    她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幾件衣服和一個繡花布包。


    她說,阿爺阿婆拾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躺在這個布包裏。


    雲朵兒把衣服塞進了布包,便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在雲朵兒邁出門檻前,她遲疑了片刻,還是走到了阿爺阿婆麵前,撲通跪下,給他們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她站了起來,走到那張小桌子旁,將小手攥著的東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兩銀子。


    雲朵兒說,她今天收了三兩銀子,餘下的二兩,她留下了。


    這是她第一次把錢留下來。以前收到的銀子都是悉數交給了阿爺阿婆。 但現在,她要走了,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了,她不能身無分文。


    阿爺阿婆臉色難看極了。


    他們狠狠地瞪著她。這個死丫頭片子,居然敢自作主張給自己留下銀兩! 簡直反了天了!


    但是,他們不敢說不行。


    他們甚至不敢說話。


    門外有個高大的背影,正對著門口。


    正是那個剛才威脅要把他們一根根手指掰斷的男人。


    李蓮花讓笛飛聲和他們聊聊。


    笛飛聲在聊之前,一巴掌把他們家的鐵鍋給拍扁了。


    然後,他說,他不會聊天,隻會殺人,但他不殺沒有功夫的人。


    所以,從現在開始,隻需要點頭。 如果誰敢多說一個字,他就掰斷誰一根手指。誰敢搖頭,他就掰斷兩根。


    雲朵兒見阿爺阿婆沒有說話,她就當是默認了。


    她低垂著頭,緩緩地走出了屋子。


    蘇小慵有點擔心地看著她:“雲朵兒,以後會好的。 離開這裏,是正確的決定。”


    秋娘也寬慰她道:“會好的。 一定會好的。”


    雲朵兒看著她們,眼睛裏有東西亮晶晶的。


    她用衣袖擦了擦,微笑著道:“我知道。走吧,我帶你們逛逛這個村子。 這裏真的很美,不能讓你們白來一趟。”


    眾人都愣了。


    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放得下。


    再坐九叔的船,雲朵兒告訴九叔,她要離開了,以後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九叔沒有多問。 他隻是用他那雙粗大的手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要多笑。


    雲朵兒沒有笑,反而是嚶嚶地哭了起來。


    她越哭越傷心,秋娘也跟著默默掉淚。


    李蓮花示意蘇小慵不要去安慰她。 他說,就讓她哭吧,也該哭一哭了。


    隻是,秋娘的眼淚,也該有人心疼了。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看著笛飛聲。


    笛飛聲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日落西山時,一行人回到了風雲客棧。 袁老板驚訝地看到雲朵兒居然跟著回來了。


    直到李蓮花三言兩語講了下事情的原委,她才恍然大悟。


    她拉起了雲朵兒的小手,笑著說一直很喜歡雲朵兒,又能幹,嘴又甜,還愛笑。


    她對李蓮花說,請他放心。 她一定會安排妥當的。


    以後,雲朵兒就是她的義妹。


    按照袁掌櫃的安排,李蓮花夫婦的房間已經搬到了天字一號,就在虞長風的隔壁。


    當他們一起吃過晚飯回到房間時,虞長風正懶懶地斜靠在門口。


    蘇小慵衝他微笑著頷首致意,虞長風卻似乎並沒看到她,轉身回房,關上了門。


    本來還興致勃勃說晚上要繼續去看擂台比武,但今天折騰了一天,蘇小慵實在是太累了。


    李蓮花讓她躺下,說他給她揉揉就好了。


    揉著揉著,蘇小慵就睡著了。


    李蓮花不忍叫醒她,幹脆也躺下抱著她睡了。


    他們倆睡得安穩,舒服,卻不知道,虞長風在樓下觀看比武,直到最後一場結束。


    他的目光,卻並不總在台上。


    笛白楊本來也嚷嚷著要去看比武。


    但他也累了,躺在秋娘懷裏,沒堅持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秋娘著看著他熟睡的小臉上似乎掛著滿意的笑容,覺得特別可愛。


    但她突然想起了雲朵兒那張黑黑瘦瘦的臉,又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假如當初沒有遇上笛飛聲,隻怕他現在還和她一起待在那個變態的顧三金身邊。那他現在,和雲朵兒的處境,也沒多大區別。


    ”你今天為什麽哭?” 一直在椅子上靜坐的笛飛聲突然出聲。


    秋娘愣了一愣。


    她笑得有些勉強:“隻是有些感慨。 都過去了,您不會想聽的。\"


    她就覺得笛飛聲肯定不會願意聽她的瑣碎事,更不會想要知道她的過去。


    笛飛聲眉頭微蹙,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想聽?“


    秋娘抬眼看著他。


    他仍然雙目緊閉,麵無表情。


    她一時疑惑了。他的意思,難道是想要聽她講她的過去?


    他感興趣嗎? 為什麽? 他不覺得耽誤他的時間嗎?


    秋娘心裏琢磨了無數遍,始終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笛飛聲睜開了眼睛。 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盯著她。


    秋娘忐忑不安。


    笛飛聲突然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句:”算了,我確實不想聽了。“


    便獨自出門去了。


    擂台比武仍在進行,刀劍拳腳聲,叫好聲,助威聲,喝倒彩聲,熱鬧非凡。


    笛飛聲瞟了一眼,看到了獨自坐在角落的虞長風。


    他腳步不停,往客棧外走去。


    夏日晚風吹拂帶來絲絲涼意,笛飛聲感覺很是舒服,便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


    不知為何,秋娘默默掉淚的模樣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覺得莫名的憋悶。


    他能猜到,她一定是曾經和雲朵兒一樣,吃了不少苦。


    這些苦,也許是她的童年帶給她的,又或許是她帶著小白楊忍辱負重生活在顧三金身邊的那段日子帶給她的。


    其實,如果秋娘願意向他訴說, 他想,自己是願意聽的。


    可是她從來就不肯對他說。


    今天,她莫名其妙地因為雲朵兒掉了幾次淚。他都看到了,他覺得心裏很煩。


    他本來想晚上回到房間問問她,是不是也像雲朵兒這樣被人欺負過。


    告訴他,他幫她去出氣,把欺負她的人都殺了也無所謂。隻是,不要在他麵前哭了。


    然而,他還是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


    秋娘在他麵前忐忑不安。他知道,她還是害怕他的。


    算了,反正都過去了,以後再說吧。


    笛飛聲一個人在長長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後,終於準備返回客棧。


    剛一轉身,就看到一個人影在不遠處立著。


    笛飛聲眼力超群,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人手中長劍,劍鞘在月光下閃爍著碧綠的光芒。


    笛飛聲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正是那個挨了蘇小慵一劍的少年!


    虞長風遠遠地盯著他,冷笑道:”這位兄台,我們之間,是否有恩怨未清?”


    笛飛聲笑了:”你特意跟著我,是想找我報那一劍之仇?“


    虞長風朗聲道:“你暗算我,難道不該和我交代一下?你當我三清宮的人,那麽好欺負的?”


    笛飛聲苦笑著搖搖頭,道:“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硬氣的話。好。 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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