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為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像是將要失去某個重要東西的慌亂和無措。


    “張叔,李叔沒和我在一起,我還沒到呢,怎麽了?”陳為的聲音依舊平穩,捎帶著少許疑惑。


    “沒事兒,你先回家,你李叔應該有事,我現在去找他,你先回家,沒事兒······”老張的語氣很平靜,似乎真的沒什麽事發生。


    張叔,你還是連騙人都不會啊·······


    陳為也不再猶豫,往老李他們蹲守的地方竄去,他可以不去摻和s級詭域,但他不能不管老李。


    陳為沒做停留,直接闖進了小學馬路對門的小餐館,一眼就找出了坐立難安的徐華安。


    “小陳,你怎麽來了?”徐華安看見衝進來的陳為,原本的防禦姿態放鬆了些許,滿腹狐疑地開口。


    “徐哥,張叔告訴我李叔不見了,這裏發生什麽事了,李叔呢?”陳為自覺地把鍋推到老張身上,問道。


    哪知徐華安連連搖頭,隻是焦急地說道:


    “這件事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去找隊長,趕快離開,趕快離開!”說完,徐華安直接不由分說地將陳為往外推。


    陳為剛要解釋,下一刻,悲傷的推力突然消失,陳為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穩住身子回頭一看,徐華安竟然憑空消失!


    陳為下意識地眨了兩下眼睛,確定這一切不是自己看錯了,徐華安,真的,在陳為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


    而陳為,從始至終,沒有感覺到一絲的詭力波動。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席卷了陳為,無法判斷,無法分析,無法抗拒的力量,陳為在這樣的恐怖之前,毫無勝算。


    陳為怔在原地,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而兜裏的手機再次響起,愣了一會兒後,陳為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小陳,你現在在哪?”這是謝安濟的聲音。


    陳為的心依舊很亂,不過他還是強製自己回歸狀態,逼出哭腔:


    “隊長,徐····徐哥,在我麵前消·····消失了···”


    聽到陳為的聲音,坐在車裏的謝安濟陷入了長久的默然,有些失神地回了句“先回局裏”,隨後掛斷了電話。


    果然,晉升了嗎········


    他剛收到其他區域的隊員們傳來的情報,整個東陽市,數萬名小學生,全部陷入昏迷,無法被任何手段識別的昏迷。


    毫無疑問的s級力量,無視距離的判定,降維打擊般的規則,真是好一個“靜觀其變”,好一個“大局為重”。


    謝安濟萌生退意,他又想起了他第一次碰上s級的場景——


    暗夜的君王,端坐於王座之上,戲謔地看著無力地躺在地上的自己,如同捏死一隻隻弱小的螞蟻一樣,隨意地屠殺著他的隊友們。


    “我懶得費力氣殺你,畢竟你的好隊員們已經讓我盡興了。說實話,你不算一個好玩具,遠不如你的那些隊員,畢竟,他們還能勉強取悅我,而你,連次品都算不上的玩具罷了。”


    謝安濟永遠也忘不了,祂踩著滿地血液與碎屍,像是於自家後花園散步的貴族一樣,跳著優雅的小步舞,帶著沾滿的罪惡的花瓣,離開了祂隨手創造的戲劇。


    而他的愛人,那個他曾經說過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的人,他的隊友,那些願意永遠站在他的身後的人,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都是“顧全大局”。


    為了顧全大局,不要去遷怒任何人;為了顧全大局,不要想著去報仇,更不要讓別人白白送死;為了顧全大局,不要試圖去探尋真相,不要破壞特理局裏得之不易的平衡。


    為了顧全大局,他離開了總部,將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了過去;為了顧全大局,他來到偏僻但潛藏著神秘的東陽,拚命地解決藏在陰影裏的恐怖;為了顧全大局,他把報仇的念頭徹底從腦子裏去掉,再也不去想。


    整整十年,他整整顧全了十年的“大局”,隻為完成這個隊友們留下的“遺願”。他怕自己堅持不下去,還特意組建被其他人冷嘲暗諷的“聖母隊”,隻為了能讓自己偶爾幸運一會,在他們的身上看到自己隊友的一絲影子。


    他很累。


    他失去的不多,隻有自我而已。


    謝安濟無力地踩下油門,越野車慢慢越過本就不算長的距離,來到了光明小學。


    他手上帶著的用於檢測詭異事件強度的詭器手表在接近後直接炸掉,一點信息都顯示不出來,而他,卻是推開車門,一如平常的走下車。


    他隨手掏出了貼身的煙盒,抽出了一根劣質煙,點著後直接抽了起來。


    他的眼神突然在漫天的飛雪裏迷離了,他已經分不清“顧全大局”的謝隊長和桀驁不馴的謝天才,那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這樣的天雲一色,他還是第一次在東陽見到。


    雪在天地間蕩漾,無論有無風的加持,永遠是那麽自由。


    他就這麽在雪裏站著,直到頭上和煙霧和飛雪再也不分彼此。


    他最終還是掐滅了煙,向著小學的大門走去。


    他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分不清自己的本心是什麽了,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四老默許,老子反對。你們放棄,老子偏不。


    說到,做到。


    披上了一層白紗的灰色風衣在風雪之中,毅然決然地,走向了不被看好的結局。


    而另一片雪,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陳為的頭上,而它的軌跡,好像和另一片雪產生了交集。


    他剛從特理局離開,再次一個人走在了大雪裏。


    全市的低年級學生,全部陷入了無法抗衡的沉眠,他們的生命,隨著沉眠,正無法阻擋地走向深淵。


    東陽市,亂了。


    所有的隊員全部忙不迭的處理全市報上來的案件,所有人都結束休假,趕往各地處理,而他們的主心骨,已經走進了那片禁區。


    陳為例外,因為本身暫時處於“培訓”,不用上班,何況就算加上他,也沒多大作用。


    陳為漫無目的地走著,卻不知怎麽的,再次走回了光明小學。


    陳柏然很少和他交流,從小到大隻給他灌輸了一個思想——永遠隻選利益最大的那一條路。


    救人,進詭域,把自己命搭上——顯然沒有任何利益可賺。


    陳為想要轉身離開,可是不知怎的,就是邁不開腿。


    他明明,從來不會被情緒影響才對。


    佇立良久,陳為忽的想起了老張告訴謝安濟離開省廳的時候留下的那句話——


    四老默許,但老子反對。


    陳為突然對謝安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心裏像是有個結突然解開了,眼眸中,再次平靜如水。


    風險太大,沒有賺頭,但是,老子樂意。


    他再次邁開雙腿,大踏步走進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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