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


    一吊腳閣樓中。


    宗主離龍上人俯瞰山下,灰蒙蒙的雨霧覆蓋住半山腰,其間的樓閣忽隱忽現,顯得不那麽真實。


    “大長老,國戰真要開啟嗎?”


    “十有八九。”


    “屍傀宗是衝這去的?他們久居海外,一向不摻和陸上,也甚少跟其它宗派交往,此番異動透著詭異。”


    “四百一十三年……算算時間,三國太平得夠久,是時候重燃戰火了,武國、魔國資地大物博,遺寶無數,屍傀宗焉能無視?打頭陣確實損傷不小,但收獲同樣驚人。”閣樓深處,一枯瘦老者侃侃而談,他的軀體隱沒在暗處,唯有光頭顯現在明,無須無眉,看上去非常怪異。


    此人。


    便是大長老蟻道人。


    “那他們會上當嗎?”


    離龍上人輕輕揮手,一柱耀眼赤光飛上高空,驅散了漫天陰雲。


    隨即。


    一物落下。


    那是一件薄如蟬翼的羽紗寶物,其表波光粼粼,如有湖光。


    “會,因為我們當真了。”


    蟻道人閉上雙眸。


    自這一刻,頭顱也被陰暗淹沒,仿佛他離開了此地。


    離龍上人收起羽紗。


    沉默片刻。


    他忽地輕笑出聲。


    “仙如螻蟻,老夫又何必庸人自擾,替低階修士惋惜。”


    ……


    黃昏時。


    細雨驟然停歇。


    通往外事殿的山中小徑,一名年青男修慢步緩行,樹梢碎葉間時有殘雨滴落,蓑衣鬥笠仍簌簌作響。


    “比試該停了吧?”


    一招製敵後,覺得稍微高調,王浩立即換了較遠的演武場,冒雨觀戰。如此難得的實戰觀摩,他不想放過。


    可目睹了數場死傷,見到同門為求一勝,開始不擇手段和反目惡鬥,王浩隱隱覺得不對勁,卻說不清不對勁在哪兒,於是便離開演武場,前往外事殿散心。


    不光為了散心。


    他也想兌些靈石和辟穀丹。


    這是他的習慣。


    每當第七感不爽利,他就會未雨綢繆,多備些吃喝用度,不在人多的地方久待,以備不時之需。


    靠著製符的手藝,這兩年間,王浩並未出門曆練,隻靠上交符籙的普通宗門任務,就積攢了一小筆貢獻點。


    除了留五點備用。


    其餘都被他換了辟穀丹,外加兩瓶煉氣散和一瓶黃精丸。


    走著走著。


    忽然有一道窈窕倩影迎麵走來,王浩並未在意,側身讓到路旁,心中繼續思索大比期間的反常。


    佳人剛擦肩而過。


    一絲蘭草清香飄到鼻下,雨後的清新瞬間將此香放大。


    嗯?


    王浩微微皺眉。


    如此清香,可不是在瀟湘館能聞到的,它既沒有胭脂水粉的晦濁醒腦,也沒有薰草特有的提神效果,反而非常清幽淡雅,仿佛天生便是這般。


    而且。


    此香好像他聞過。


    抬眼看去。


    此女身段一等一,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肌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但長相普通,略微減分。


    這跟記憶不太相符。


    “不是她麽?”


    王浩略有失望。


    如果是藍賤人,他可得好好招呼,以報答當年的贈丹之恩。


    或許是感受到注視。


    小麥膚色的女修側目而視,當看清了樣貌,清冷美眸中閃過了嫌棄,不加掩飾。


    “再看把你的眼扣了。”


    得!


    這豈止是嫌棄。


    已經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王浩可不慣著。


    對方雖然是煉氣七層,但這是在禦獸宗外門,又離外事殿不太遠,還怕此女暴起傷人不成。


    於是乎。


    他嘿嘿報以一笑。


    “師姐是打算扣上還是扣下?”


    “……”


    此女瞬間愣住。


    王浩才沒義務解釋。


    就見他的腳底生出一抹靈芒,閃身從女修身旁掠過,繼續趕路。


    剛跑不遠。


    就聽身後響起一聲嬌叱。


    “站住!”


    這嬌叱聲中,充斥著怒意,顯然她醒悟過來,想找某人算賬。


    某人偏不站住。


    人敬我,我敬人。


    憑啥要我遷就一袋小麥粉。


    不僅他不停下,還甩回兩個字。


    “不站!”


    “外事殿邱淑,約你決鬥!”就聽此女又喊道,聽得出來,她非常憤怒。


    禦獸宗也有決鬥,不過一般在私下,而且要到宗門外,找個僻靜所在,不牽扯到宗門和同門。


    演武場是切磋場所。


    如果有弟子切磋時鬧出人命,其下場可是要逐出宗門,宗規非常之嚴苛,當然宗門大比除外。


    “不約!”


    王浩回頭望去。


    隻見‘小麥女’非常氣急,抬手便要掐訣施法,另一隻手也摸向腰間,但她馬上不甘心地放下,狠狠跺腳泄憤。


    這樣就對了!


    幹瞪眼出不了氣,還不得憋死她!


    王浩愈發暗爽。


    “邱淑……好渣土的名字,加個字或許能好聽點兒。”


    心中解氣的他,在小徑三拐兩拐,很快將跺腳的倩影甩得不見了蹤影,隻隱約聽到邱淑的憤憤嬌叱。


    最終動靜消失。


    兩人不知道的是。


    當聽不到動靜傳來,另一方如同早就約定好,齊齊冷靜下來,一個不再疾掠,一個不再叱喝,若有所思。


    這種狀態持續不久。


    然後。


    兩人各自離去。


    ……


    出現這小小的插曲,王浩改變了主意,沒有返回翠雲山,而是前往豢獸穀,找到昔日的‘摯交好友’劉一元,向他打聽邱淑的資料和能耐。


    不是慫。


    而是他覺得。


    剛剛分別的時候,此女的掐訣起手式比較古怪,又透著幾分熟悉。


    這一打聽。


    還真讓他發現一些料。


    比如。


    邱淑在兩年前入門,跟王浩同一屆,當時也修為在身,屬於典型的帶藝入門。


    又比如。


    此女在大比中連贏兩場,每一場都結束得格外快,她豢養的啖屍獸非常勇猛,就連夏侯林這等煉氣期強者都主動認輸,不敢跟他死磕硬碰。


    王浩也問了。


    此女是不是擅長煉丹。


    劉一遠搖頭否認。


    外事殿是處理雜務、發布任務的場所,每名外門弟子都被馴得眼力不俗、擅長辨物識物,可會煉製靈丹毒丸的僅有一位煉氣九層的方師兄。


    問不出其它的。


    王浩轉而問起,豢獸穀中是否來了新的飛行類靈寵,尤其是比較低調、不像白鶴那般紮眼的品種。


    之所以打聽這個。


    還是因為……


    不對勁。


    王浩寧願未雨綢繆留而不用,也不想事到臨頭抓瞎。


    本來呢。


    他順嘴一問。


    沒曾想。


    劉一元竟真的點頭,還非常驚奇王浩為何好巧不巧,那廝剛送到穀中馴化,他就巴巴趕過來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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