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對女兒遠嫁到隴東不擔心是假的,但是林爸爸對這個女婿的觀感很不錯,小夥子雖然長相一般,但是人誠實,本事也不小,家裏的老人也很正直,兄弟姐妹也都是讀了大學而且有正式工作的,所以他很放心的把女兒嫁過去了,這不,大老遠的,他還是堅持讓女兒三天回娘家來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林爸爸拿出來珍藏已久的老酒,準備和女婿好好喝兩杯,增加增加彼此的感情。


    果然,三杯酒下肚,嶽父女婿的話都多了起來,從車子聊到房子,又聊上了職場,不知不覺的,半斤酒就沒有了,孟媽媽擔心兒子喝醉了,忍不住幹涉起來:“你爺倆喝好就行,別喝醉了!”


    林爸爸笑嗬嗬的說:“親家母你放心,我們倆就這一瓶酒,不多喝!而且這酒是我珍藏了快十年的酒,就剩下這一瓶了,再想喝都沒有了!”


    “那就好,親家你對女婿可夠偏心的,把最好的酒給他喝!小塵,你要記住你嶽父的好,以後多孝敬他!”


    這個時候,林媽媽走了過來,聽見他們的對話,瞅了一眼丈夫說道:“親家母你可別聽他說的,他就是酒癮犯了,想辦法找理由喝兩杯!別理他,我們去看看我的菜園子,還有我養的一群雞鴨…”


    第一次和老丈人喝酒,孟塵也不敢偷斤少兩,老老實實的喝,杯杯幹淨的喝,顯然他的這位老丈人對這種踏踏實實的酒風很滿意,不知不覺的就打開了話匣子:


    “孟塵啊,你還小,這人世間的風霜雨雪還經曆的太少,想我林某人這半輩子,也成功過,也失敗過,也曾當過黨政領導,也曾落魄至食不果腹……,說起來往事,不堪回首啊!”


    他剛要繼續講述,憶苦思甜,卻不料冷不丁的一個聲音響起:“快收起你的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人家孟塵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的黨政領導就是當過一任村支書!而你窮得沒飯吃倒是真的!”


    見老伴兒戳破了自己的西洋鏡,林爸爸趕緊舉杯掩飾自己的尷尬:“不說這些了!來,喝酒,一切都在酒中!幹了!”


    孟塵暗自好笑,自己的這位老丈人,家庭地位堪憂啊!他看著老丈人殘疾的右手,想起來從林悅那裏聽到的,關於老丈人的一切,不禁在心底為他感歎,是一位有點慘的堅強無比的男人!


    這個時候,林遠心,就是林爸爸緩緩的講起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二十幾年前,村裏的人生活都很困難,勉強能吃飽肚子!我當時是村支書,但是當時農業合作社的模式下,總有渾水摸魚,偷機耍滑的村民,而且不少,生產積極性調動不起來,每年的收成除了上交國家以外,僅剩的也就剛夠溫飽,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都在混日子,心情都保持著樂觀,到了後來,個別的人利用權利,獲得了更多的分配和物資,還有個別的人卻因為疾病導致更加貧困,我當時年輕氣盛,不甘於現狀,正好有一個戰友告訴我,在二百多公裏外有一個煤礦正在招工,於是我就去公社辭職,然後開了證明就去了那個煤礦。”


    “煤礦雖然非常辛苦,但是待遇優厚,吃得飽,穿得暖,還有遠高於當時社會平均工資標準的收入,我幹勁十足,在煤礦幹了半年,算一下收入,足夠家裏三年的開支!於是心裏麵盤算,等再幹三個月,到了年底,就好好置辦些年貨打道回府,讓老爺子和婆娘娃娃高高興興的過個年!”


    說到這裏,林爸爸歎了口氣,有點傷感的繼續說:“但是世上的事就是這麽玄,恰恰在我心懷美好幻想的時候就出事了!現在想起來,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


    “那天下午,我正常去礦井上班,但是在上班僅半個小時左右的時候就遭遇了塌方!我一起上班的工友被壓進去五個!我算幸運的,隻是一隻手臂被砸斷了!”


    “我當時隻知道拚了命的往出口跑!直到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的床上,當時的反應就是,完了!全完了!這下不但沒掙著錢,反而成為了殘疾人!”


    “回到家後,我老父親見我的一隻袖子是空的!當時就傻了眼!這一家老小全要靠我這個壯勞力,我殘疾了,誰為家人掙工?”


    “之後的一段時間,一家人隻有靠我掙的那點錢維持生活,但是好景不長,我被截肢的右臂傷口卻又開始感染化膿!於是又住進了醫院,而且是省城的醫院,一來二去,煤礦上班掙的一點錢被花了個精光!而且又舉了債!……”


    “那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間!後來,後來又禍不單行!老爺子病倒了!……半年後,老爺子走了!”


    說到這裏,林爸爸紅著眼睛,和主動舉杯的孟塵碰了一杯酒,仰頭喝下,辣辣的酒水從喉嚨流下!他才又繼續講述:“生活就像一個故意捉弄人的魔鬼,用他那雙人類看不見的大手撥弄一切!”


    “但是這一次,這雙看不見的命運之手,終於把握,把我們這一家,撥弄到有活路的地方了!”


    “不過,那也是到了八十年代,林悅的外公外婆,舅舅家給我們爭取到了一個機會,這件事想必小悅都告訴過你了,我就不多囉嗦了!”


    他們倆又喝了一杯,林遠心同誌感慨到:“所以,我覺得,人這一輩子,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困頓,並不算什麽,命運自會安排另一條出路來的!就像某個名人所說,人生如夢,如露,亦如電!雖然我不明白這句話裏麵高深的意思,但我用我一生的經曆印證,也覺得人家說的沒錯!”


    孟塵認真聽著老丈人的人生感悟,間或時不時的插一兩句,兩個人倒很自然的聊在一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很自然的改口叫爸了:“爸,其實,你說的很對,人就應該不思過往,不憂將來,過好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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