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控製區。


    “調試好了嗎?”


    “再等我一分鍾。”


    工作人員忙碌的身影在焚化爐下顯得如此渺小。


    這裏是專門負責銷毀試驗資料的地方,高聳的白漆焚化爐內部卻布滿了肮髒的難以清理的灰燼。負責銷毀的人員本打算用高劑量安樂死來處理r167e,但是卻隻是讓其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並沒有死亡。


    實在是沒有辦法,在輔以專門針對類迷途生物研發的麻醉劑後,工作人員將r167e轉移到了焚化區進行焚毀處理。這是個難以等待的過程,因為一步出錯就有可能造成實驗體逃逸。


    “開始吧。”


    隨著機器一聲嗡鳴,焚化爐中的火焰竄起,埋沒了其中r167e的影子,工作人員總會在這裏聽到各種隱隱約約的尖叫聲,這是心理作用,負罪感在外的化身。因為焚化爐做了極端嚴密的消音處理,處於工作區域是聽不見聲音的,那對於人的耳朵來說太過於細微。


    每次進行活體的焚化工作,各個負責人員都不會麵對焚化爐,他們會盡可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裝作無事發生,讓儀器去辨別是否焚化完畢。


    很快,進度達到了百分百,焚化爐內的空氣都變得扭曲,但是火焰並沒有立即熄滅,而是緩慢的減小,待到焚化爐慢慢寂靜下來,簡單但是殘酷的流程也隨之結束。拿著手機但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的工作人員抹了把臉,走過去處理後事。


    用相關儀器確認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後,骨灰的處理也就變得隨意。


    他們為骨灰準備了專門的盒子,用特殊工具裝進去後,送到外麵埋葬起來。挖個坑,埋到公共墓地甚至於某個綠化帶下,就已經時最高規格的葬禮了。隻不過這次負責埋盒子的人並不是很認真,為了節省時間回家休息,把裝著r167e灰燼的盒子徑直扔進了垃圾桶裏。


    來來往往的行人將未吃完的食物未喝完的水也都扔進裏麵。


    偶爾有蟑螂過來啃食垃圾。


    “噠。”


    骨灰盒打開了,已經縮減到非常一小塊的黑色流體從灰燼中湧出,用盡全部的力氣打開盒子後掉進了垃圾堆裏。腥腐的氣味填滿了昏暗的垃圾桶內部,垃圾堆砌的圓桶內,隻有上部高高的開口處有光亮,以及奢侈的一縷清香。


    黑色流體沒有更多的力氣移動,幸運的是它掉到了一塊發黴的包子上,這給了流體進食並恢複些的機會。隻不過這個時間仍然很漫長,漫長到新的垃圾已經砸在了流體之上,蓋住了它為唯一的看見的光亮的開口。


    不知道在垃圾中沉淪了多久。


    黑色的流體中重新長出了微小的心髒,在潮濕粘膩的垃圾中毫無意義的鼓動。很快小心髒被黑色流體裹得緊緊的,各種不知名的油汙還有泥往下滴落,不注意就會把新生的脆弱的心髒染上無法擺脫的灰漬。


    每天,垃圾都會被清走,而被火焰幾乎奪走了一切的黑色流體就附著在最底部,努力維護著自己鵪鶉蛋大小的新生心髒。它總望著載著汙濁的塑料包裝袋快餐盒各種工具廢料傾泄而出,然後驚鴻一瞥的感知到天空。


    有時候灰灰的陰霾潛伏,有時候藍色中雲層如城,有時候有無數發光的晶點。


    黑色流體總是黏在底部,害怕再次被發現但又始終感知著垃圾桶的開口,開口的顏色從明亮的白走向慵懶的黃最後變得暗淡但有時又有燈光,不過總歸有一段時間裏,和它一樣的黑色是不消失的基調。


    流體尋找著不多的食物殘渣,不斷與蟑螂與老鼠爭搶,它才堪堪能維持自己的活動以及那顆小心髒。就這樣安靜過了很久很久,在某天陽光正好的時候,流體終於開始小心翼翼的上爬,帶著脆弱的沒有營養供給的心髒爬向了垃圾桶的開口處。


    它感知到了高樓樹木車輛行人,以及驅散酸腐味道的風。黑色流體小心翼翼的從垃圾桶的口中掉下來,在不見光的角落裹挾著心髒移動。


    城市中的人流很密集,黑色的流體還是被人發現了,它並不被偶然看見的大人所待見。人們似乎好奇這流動的黑色物質,但是滿足他們好奇的方法卻是用腳不斷踩踏……本就沒有多少力氣的黑色流體隻得努力逃竄,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踩碎了用了很久才重新結出的心髒。


    它躲進綠化帶裏,看著巨大的麵龐靠近灌木叢,逼迫它繼續向裏。破碎的小心髒被流體卷著,直到夜色降臨,它變得越來越小了,綠化帶裏沒有食物。


    趁著沒有行人,它才敢出去,天上又有很多光點,但這次流體再也沒能去向往的仰望。它四處挪動,沒有再發現最初的垃圾桶,沒有食物,也沒有了可以繼續生活的地方。


    精疲力竭的黑色流體攤在不知道哪裏,沒有邊際,沒有目的,不斷消亡。它在最後的時間裏拚合著自己破碎的不成樣子的心髒。


    “別追了,大黃鼬已經跑走了。”


    “我看見他往這裏跑了!”


    “那它也是黃鼬,才不是什麽書裏的怪物,你自己玩吧,我先回去了。”


    地麵咚咚咚的震動,在黑色流體拚自己心髒的碎片時,有個相比大人很小的人跑了過來。他左手抱著書,右手拿著餅幹,在四周尋找跑走的黃鼬。很明顯,他沒有找到,但是他發現了還在微弱湧動的黑色流體。


    流體縮著自己的體積,但還是被男孩關注到了。他用手碰了碰脆弱的流體,它自顧自縮成團,不願意去麵對人類,直到男孩把手裏的餅幹塞給了它。正處於虛弱狀態的流體快速裹住了幹淨帶著麵香的餅幹,開始肉眼可見的消化這與垃圾桶內的殘渣截然不同的小餅幹。


    很快,餅幹就沒了,流體變得活潑了些,它把感知的範圍放大,不再自己蒙蔽自己。附近還有一塊餅幹,不過被放在故事書上,男孩兒把故事書搭在地麵上期待流體爬上來。很渴望餅幹的流體真的照辦了。


    它拖著心髒的殘碎組織,爬上了男孩的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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