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終究是累了,繼續睡了,隻有大阿保瞪著眼站在孩子們房間的門口盯著他們,就如同稻草人一動不動插在地上。


    也許距離沒有幾米,但雙方都不知道各自的想法。


    假寐的幾個孩子小心的瞥著大阿保,他們在大阿保走後起身,向往的看向窗外。


    “我要去找他們,我不想一直被圈在這裏!”喃喃自語的孩子起身,帶著其他想逃的孩子動身。依珂惴惴不安但又經不住誘惑,幹脆讓他們先跑一陣,她和徹斯特過會兒溜走。


    深夜的密林麵目猙獰,每棵樹都組成了不見真容的怪物,大膽的孩子們好像在為了自由奔跑,不知道從哪蔓延過來的汙水混著泥土在他們腳下飛濺。依珂與徹斯特如履如臨的遠遠跟在後麵,他們很快再次看到了婭撻娜。


    身材瘦小的琊塔娜立在深林裏,依珂與徹斯特手拉手慢慢靠近呆呆的她,樹枝搖晃,在葉影縫隙間照進幾束月光。


    隨著距離的縮短,婭撻娜小小的身影變化了,變成了貼在樹上的霧組成的鬼影……兩個沒什麽見識的孩子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


    大阿保的影子出現在他們麵前,與他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她把已經嚇的僵木的兩個孩子再次抱起往後跑去,霧鬼影伸長,許多像婭撻娜一樣的孩子圍攏過來。


    在詭異的荒林夜色中,大阿保快速踏著步子,汙泥粘在她的腳踝上,又點點甩飛。後麵的鬼影在汙水上蠕動著,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


    他們被大阿保帶到了院子前,卻看見了院長守候在門口的身影,他手中拿著把漆黑的槍指著大阿保。想強行衝進孤兒院的大阿保就這麽洞心駭耳的響聲中,頑強的抱著兩個孩子,半跪在了院前那一片已經枯萎的花中。


    睜著幹澀的眼睛,徹斯特在槍聲帶來的耳鳴中,看著院長走過來,看著他身後出現一片鬼影與一個臉部不規則凹陷的可怕的女人。


    從來都顯得壯碩強大的大阿保把孩子放下向後推了他們一把,最終還是疲弱的倒在了自己栽的花叢中。鮮血在汙水中蔓延擴散,兩個孩子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看著血的緋色,小徹斯特捂著腦袋被喚醒了很久之前的記憶,他一下坐在汙水澆灌的花壇中,無法與汙水相融的血裹在他腳腕周遭。


    依珂死死拉著他想把他帶走,遠離院長和那群鬼影。最終兩人都沒能跑出去,被院長帶回了睡覺的屋子,沒敢逃跑的孩子嘻嘻嘲笑著滿身汙水的徹斯特,依珂紅著眼睛躲進被窩裏。


    “親愛的,這都是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清醒。”院長攥著無臉女人的肩,“會好起來的。”他為女人帶上串精致的銀項鏈,隨著吊墜閃出抹轉瞬即逝的藍色火焰,女人終於有了變化,凹陷的眼眶中一隻圓眼球突出,瞳孔由灰翳變得清明。


    她拉著兩鬢斑白的院長,碎裂的嗓子抽動,讓他帶著自己一起去看孩子們。無法推辭的院長先把女人安置在了房間,最後像個行屍走肉似的緩緩來到了孩子們睡覺的地方。


    他手扶住門框,低頭遠遠看著滿身汙水坐在地上發呆的徹斯特,皺紋橫縱的麵容上陣陣無言。院長抹了把臉,無神的把槍塞入懷中,終究還是走近了孩子們的床鋪。


    他搖醒沉睡的孩子,動作卻沒往常那麽流利。不過院長卻沒有把徹斯特叫走,許是看他已經接受不了更多刺激。


    “會好起來的。”院長抵著眼鏡囁嚅。滿是抗拒的依珂也被叫走了,她不敢反抗。徹斯特這才有所反應,艱難的直起身去找不見了的依珂與其他孩子。


    拖著沉重的腿跨過昏暗的過道,徹斯特看見了很多霧鬼影,它們一會兒變成孩子一會兒變成霧貼在牆上,就這麽指引了方向。害怕沒能壓垮徹斯特,他就跟著這些也許曾經是孩子的霧鬼影向前。


    他們除了一直在“嗚嗚”叫之外,並沒有任何攻擊行為。


    而在盡頭的房間,有孩子的哭聲和這種“嗚嗚”聲重疊。“梆!”有幾個孩子敲門想出去,被院長抱了回來,他語重心長的說著,“那是你們之前很喜歡的阿姨啊,她出車禍了才變成這個樣子,別害怕,隻要不害怕,她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嗎?”嗚咽的孩子哭訴,院長挨個抹去嚇哭孩子的眼淚,讓他們成團站在一塊不至於那麽驚恐。讓他稍稍安心的是,項鏈起了作用,女人沒有那麽躁狂了,她張開雙臂擁抱其中的孩子。


    總是愁顏不展的院長終於有了微小的笑意,被擁抱的依珂聞見了腐臭,另一個在女人懷裏最近的孩子看見了她脖子上湧動的蛆蟲。


    那個大孩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控製不住自己用力揮舞雙臂推開女人,手指勾到了項鏈,把精細但脆弱的項鏈扯斷後甩飛。


    銀色的影子穿過為散去腐臭味道而大開的窗戶,落到了汙水裏消融。女人的肢體僵直的同時,院長飛快把孩子們往回摟:“快跑!”


    還是有兩個孩子被女人雙臂勾到了,最先跑依珂聽見孩子身體碎破折斷的聲音,她不敢回頭,哇哇往外跑。已經算是大孩子的依珂聽見擋在女人身前的院長好像在對她說:“找項鏈,去找項鏈。”


    “找到我們就安全了!”


    老院長拿著槍,眼睛布滿血絲。他身旁的霧鬼影又多了兩隻,嗚嗚聲與失控的女人讓他那僅存的笑容瓦解冰消。


    依珂再次與徹斯特相遇了,捉急的她溫柔的拉住徹斯特的手,把他拉去反方向:“有怪物來了!院長……院長讓我們去找項鏈,我們幫幫他吧!”


    她聲音急促,選擇幫助院長,她實在不知道如果不聽院長的話還能去做什麽。院長是讓從小住在孤兒院的依珂吃到過糖和漢堡的人,是在大阿保打她時出手攔過的人,他明明這麽慈祥,慈祥到讓依珂覺得他就像自己的父親。


    今天的一切是如此不真實,她敬愛的人變了模樣,從小生活的家園翻天覆地,汙水與漂浮在其上的垃圾彌漫。


    “我是個笨蛋,我幫不了忙……”徹斯特低頭看著依珂的手,瞳孔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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