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酆緩緩地起身挪到了一側,給謝燕文和賀康讓開了座位。


    “好。”謝燕文大袖一揮在之前賀酆坐的草編軟墊子上坐了下來,賀康看了陳酆一眼,一邊落座一邊輕笑道:“想不到阿酆也在這裏。”


    陳酆對賀康本沒什麽印象,後被驅逐出家門,又聽說了賀康和賀繡的一些事情之後,便對他沒有什麽好感。聽他提到了自己,隻微微一笑,拱手叫了一聲:“賀大郎君好。”


    “嗯。”賀康實在不能在陳酆麵前放下架子。


    倒是謝燕文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賀酆,眼神閃爍中帶著幾分失望。於是問道:“那晚在桓家的宴會上,九郎身邊的那位可就是眼前的這位阿酆?”


    王博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反問:“怎麽,謝三郎是來查對我身邊的人麽?”


    “哦,不敢。”謝燕文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隻是覺得幾日不見阿酆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說不清楚,說不清楚……”


    王博淡淡的哼了一聲把謝燕文麵前的茶盞收回,淡淡的說了一聲:“茶涼了。”


    謝燕文和賀康從茶樓裏出來並不上車,隻是慢慢地在街道上走著。


    “三郎,那的確是阿酆,不會有假的。”賀康和謝燕文並肩而行,低聲說道,“三郎對阿繡這番情誼,若她知道必然感激。隻是——她現在已經失蹤了,難道三郎還要等下去嗎?”


    再次見到賀酆後謝燕文的心裏十分的沮喪,那張臉跟昨晚見到的一般無二,隻是那種感覺全然不一樣。


    那晚在桓家,謝燕文看著近在咫尺的“賀酆”,心裏一遍遍浮起的都是賀繡的音容。可是今晚,他還是坐在那裏,甚至比上次更近,可他分明感覺到了陌生。


    “是啊,他不是阿繡。雖然他們是親生姐弟,但卻是天壤之別。阿繡的身上帶著一股靈氣,這個阿酆……卻隻是有幾分英姿。他不是那晚坐在王博身邊的那個阿酆。”


    “三郎?”賀康真是糊塗了,“這分明就是那個人,三郎又說不是?”


    “大郎,你真是粗心啊!”謝燕文無奈的笑了笑,“他們還是你的妹妹和弟弟呢。那晚在桓家坐在王博身邊的阿酆是一雙墨玉般的眸子,而今晚這個阿酆卻是琥珀色的眸子。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賀康的臉色漸漸地沉下去,似是失去了之前的耐心,冷淡的說道:“三郎說來說去,無非是怪我把阿繡給弄丟了。可這事兒也不能怪在阿敏的頭上。三郎把婚事一拖再拖,到底是什麽打算呢?”


    謝燕文輕輕地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一臉鬱悶的賀康,忽然輕笑:“不會再拖了。回頭我會跟母親說,打發人去府上商議婚期。是我耽誤了阿敏,改日我會登門向阿敏請罪。”


    此言一出,賀康立刻換上了笑顏,忙道:“訂了婚期過了門,她就是你的妻子,有什麽話你們慢慢說,請罪的話就不必再提了。”


    街道的另一頭,王博的馬車緩緩地穿過入流的人群。,一側的一家粥鋪裏,一個身穿青衣頭戴麵紗的女子透過窗口看著馬車緩緩駛過之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對對麵的男子說道:“大兄,王九郎對陳家的這對孿生兄弟十分的上心,我們竟一點機會也沒有。”


    那男子微微皺眉,低聲說道:“要不就算了吧,美貌少年有的是,何必動他王博身邊的人?再說,這二人隻不過是孿生兄弟才有些價值,若論相貌,並非一等。”


    “可是,若非是王博身邊的人,襄陽王又怎麽會喜歡呢?而且大兄別忘了,我們需要討好的還有九公主。”青衣女子顯然不願放棄。


    “別提九公主了,我聽到可靠地消息,說皇上有意讓公主北上和親嫁給劉琮做妃子。宮裏適嫁的公主隻有九公主和十公主,九公主居長,要我說十有八九和親的就是她,我們再討好她也沒什麽意思了。”


    “此話當真?”


    “還沒作準。不過也差不多了,皇後不許這消息外傳,已經打死了兩個太監一個宮女,現在宮裏的氣氛緊張著呢。”


    “哼,公主又不是皇後生的,送去和親皇後自然不心疼。”


    “這是家國大計,不是我們隨便議論的。”男子說著環顧一下四周,這粥鋪裏基本沒什麽人,這個時間大家都去街上看花燈去了。


    過了元宵節,新年的味道便淡了許多。


    王博終於有時間陪著陳秀去看她的新院子,而那邊經過祝叟祝嬤嬤還有阿信等人的一番忙碌,也已經色色齊全了。


    阿信在年前出了一趟門,走了一趟臨州又帶回來幾十個青壯男子。這些人跟之前的那些不同,之前那些都是缺吃少喝投奔來的,這次這幾十個人卻都是憑著本事行走江湖的漢子。


    這些人雖然沒有神出鬼沒的武功,但各個都有一技之長,組在一起成了一群烏合之眾,卻在阿信的帶領下出奇的和諧。


    陳秀到後來才知道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被阿信拿下馬的,他們這些好武鬥勇之人生性直爽但也最講義氣。跟了阿信之後便隻聽阿信的,在無二話。


    馬車在小院的門口停下,王博先下車,身後跟著陳秀,然後是陳酆。


    三人進了院子裏大致看了一遍,王博又指點了一番,叫了花匠來吩咐他們在何處多種植什麽花草等瑣事。陳酆在一旁仔細的聽著,又瞅著空閑的時候悄悄地對陳秀說道:“阿姐,九郎對你可是情真意切呢。”


    陳秀悄聲啐道:“少胡說八道的。”


    陳酆偷笑一聲轉身離去。九郎和他的阿姐在一起的時候,他一般都是自動回避的。


    王博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又同陳秀往後院去,各處轉過之後又回到前廳來落座,祝嬤嬤帶著新調教的婢女上了茶,陳秀親自拿了茶壺來斟上。


    “不錯,這院子雖然小,但貴在雅致。”王博端起茶來聞了聞茶香,輕笑道:“把我的西樾寒茶拿到這裏來了?”


    陳秀輕笑道:“九郎什麽記性,分明是你給人家的。”


    “嗯,是我給的。”王博輕輕地喝了一口茶,點點頭說道:“不過在你這裏喝跟在家裏喝的味道有些不一樣。”


    陳秀給自己斟了一杯,輕輕的吹著熱氣,淺淺的嚐了一口,點頭說道:“是她們茶道尚淺,烹不出郎君要的味道。”


    “後麵你的臥室還要好好地收拾一下,那些被褥等都從我那邊取過來,不要從外邊買。”王博說著,又細細的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帳幔玉枕等也從我那邊拿,我不喜歡外邊的東西。”


    “知道了……嗯?”陳秀猛然抬頭看著王博:“郎君喜不喜歡有什麽要緊?是妾住,又不是郎君住。”


    “嗬嗬。”王博輕笑著傾身過來,低聲說道:“你住就是我住。你沒給我單獨準備臥房,若哪天我過來了,隻能睡在你的榻上了。”


    “九郎,說什麽呢。”嬌嗔一聲,陳秀紅著臉轉過身去。


    二人說話間,阿驄進來回道:“郎君,外邊有一男一女求見,說是郎君的舊識。”


    “這種地方哪來的什麽舊識?”王博皺著眉頭擺擺手,說道:“不見。”


    “且慢。”陳秀忙攔住阿驄,問道:“他們可有說是哪裏人氏,姓甚名誰?”


    “哈哈……王九郎啊王九郎,本王邀你飲酒賞梅你推托有事,想不到你竟是躲到這裏來了!”一聲放肆的大笑打斷了阿驄的回話,王博一怔之後皺著眉頭站起身來迎了出去,站在門口拱手道:“襄陽王竟然會來這種地方,王博真是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你能來,本王不能來啊?”襄陽王說著便進了屋門,目光往王博身側一瞥,見那個象牙色袍服的少年果然十分養眼,於是又嘲笑道:“王九郎,堂堂公主你不愛,居然喜歡少年郎?嗬嗬……不錯,不錯,王九郎果然是我輩中人。”


    若說襄陽王的品相原本也不錯,隻是他一身淫邪之氣,尤其是看向陳秀的眼神,隻叫人覺得心頭一陣惡心,但陳秀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悄然後退兩步給襄陽王讓開了道路。


    襄陽王卻有些得寸進尺的意思,上前跨了一步走到陳秀的麵前,哈哈笑道:“九郎果然好福氣啊,這小郎的確甚美,甚美!”


    陳酆已經聞訊趕來,見一個身穿華服的男子站在陳秀麵前淫邪的笑著,便覺得一股怒氣上衝,抬腳便要衝過去,幸好玉珥在旁伸手把他拉住。否則的話,他恐怕要衝上去給那無恥的家夥一記耳光了。


    “這是襄陽王,不可放肆。”玉珥在陳酆的耳邊說道,“有九郎在,不會有事的。”


    果然,王博不等襄陽王探向陳秀臉蛋兒的手伸出去便一轉身擋在了她的前麵,冷冷的看著襄陽王,不悅的說道:“王爺,陳酆乃是士族子弟,從不以色侍人。請王爺給他一定的尊重,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天下士子的尊嚴是王博這些士大夫眼裏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就算是王爺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下手。


    “哦?哈哈……九郎說的不錯,說的不錯。”襄陽王環顧屋內的擺設,又大加讚揚:“這屋子裏布置的倒是雅致,不過九郎為何在這種地方選宅院呢,這個地方……可不適合九郎來呀。”


    王博輕聲冷笑,反問道:“王爺又為何會來這種地方?這也不是王爺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會來的地方吧?”


    “嗬嗬,不過是偶然過來。偶然過來。”襄陽王說著,徑自在榻幾上坐下來,拿了酒樽自己倒了酒,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讚道:“好酒!”


    王博微微皺著眉頭從主榻上坐下,陳秀則坐在了他的另一側。


    玉珥帶著兩個婢女上前來給幾人重新斟酒,襄陽王又滿飲一杯,略顯遺憾的問道:“九郎,你這裏沒有歌舞麽?”


    王博的臉已經冷到了極致,剛要發火便覺得手上一軟,陳秀接過話去:“此乃小門小戶,是在下新買的房子,家中諸事尚未妥帖,不能有歌舞以助王爺興致,還請王爺見諒。”


    “無妨,無妨!”襄陽王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衝著外邊自己的侍從說道:“去,把王家小娘子叫來為本王和九郎助興。”


    外頭的侍從答應一聲出去,不多時果然帶了一個身穿淺碧色裳服的美人進來。陳秀抬頭一看,心想這不是王靈息麽?堂堂太原王家的嫡女竟然成了襄陽王府中的歌姬,任其驅使?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王靈息款款而來,進門後落落大方的給襄陽王和王博行禮問安。


    王博看見她之後,不免再次皺眉,卻不說話。


    襄陽王卻嗬嗬笑道:“九郎,你看此女如何?”


    王博淡淡一笑,目光卻越發冷冽:“王爺的心愛之人,自然不錯。”


    “哈哈!此言差矣!”襄陽王抬手拍了一下膝頭,指著王靈息說道:“此女雖美,但卻不是本王所好。”說著,他那淫邪的目光又瞥到了陳秀的身上。


    元帝陛下的同胞兄弟襄陽王好男色,不近女流,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沒什麽好隱瞞的。看了陳秀一眼,襄陽王似是無奈,訕笑了兩下,便對王靈息說道:“你不是久慕王家九郎恨不能見麽?怎麽,今日人就在你的麵前,難道就這麽幹瞪著眼看著?”


    王靈息卻很是鎮定,不羞不惱,不急不躁,隻衝著王博微微一福,婉聲說道:“妾王氏靈息見過九郎。”


    王博抬了抬手,淡淡的說道:“起身吧,來者是客,不必多禮。”


    “謝九郎君,妾冒昧了。”王靈息方款款起身,目光若有若無的瞥過王博身邊的陳秀,輕輕一笑卻往王博身邊坐下去。


    襄陽王又笑道:“瞧瞧,果然是郎才女貌啊!九郎,這王姑娘可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如今她家道落寞了,雖然比不上我皇室的公主郡主,但給你做個妾室總還夠資格吧?”


    王博皺眉:“襄陽王言重了,王家女公子乃是公卿大族之家的嫡女,給王博做妾,豈不是委屈了去?王博絕不趁人之危,還請王爺收回此話。”


    “九郎不要急著拒絕。”襄陽王那色迷迷的眼神又瞥到了陳秀的身上,哈哈一笑,說道:“年前的時候,她大兄已經把她送到了我府,如今她是我府中的姬妾。不過九郎放心,我一個手指都沒動她。如今我帶著她過來見九郎,無非是一個意思。就是用她跟九郎換一個人。”


    王博的眼皮猛地一跳,驟然轉頭盯著襄陽王,緩緩地問道:“不知王爺跟我換誰?”


    “就是你身邊的那個小郎。”襄陽王說著,大手一指點著陳秀的臉,笑道:“就是這個叫陳酆的小郎。我看這小郎十分的順眼,想把他帶在身邊寵愛。反正九郎一向不喜男色,不如就把他換給我吧。”


    王博冷冷的哼了一聲,手中酒樽啪的一聲放在案幾上:“襄陽王過分了!”


    “咦?九郎為何這般生氣?”襄陽王嗬嗬笑著,一臉的不在乎。


    “王博說過,陳酆乃是義興士族子弟,王爺此來若是喝酒也就罷了,若是觀歌舞王博也陪著,若是別的事情,還請王爺見諒,恕王博難以從命。”說著,王博長袖轉過臉去,看都不看襄陽王一眼。


    “好了好了,今兒本王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說不換就不換嘛。”襄陽王滿不在乎的擺擺手,繼續說道:“不過本王說話算數,靈息歸你了。”


    王靈息聽了這話忙站起身來重新給王博福身行禮:“賤妾靈息見過夫主。”


    夫主?陳秀的心猛的一縮,像是被誰狠狠地掄了一棍子似的,痛的無法呼吸。


    王博冷著臉看了一眼王靈息,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就舞一曲給襄陽王助興吧。”


    “是。”王靈息嬌聲答應著衝著門口擊了兩掌。外邊便有七八個琴姬抱著瑤琴琵琶笙簫等魚貫而入,在角落裏安坐下來後,隻等王靈息一個手勢,便一起彈奏起來。


    王靈息一個優雅的轉身,抬手把身上淺碧色的綿緞裳服褪下了,隨手一甩丟到了王博的腳下,她卻隻穿著綠色的薄綢裳裙舞了起來。


    淺碧宮裝輕靈飄逸,雨青色的裙裾似能畫出山水。綠在她的春衫上,化濃為淺,奪目而不刺眼,內斂卻不失鮮。如青嵐漸起,水入幽林,延綿著水墨風韻。


    她身姿妙曼,每一個動作都嫵媚到了極致,一個甩袖,一個旋身,一踢腳,一扭腰,都是行雲流水,都是碧波蕩漾。


    這樣的王靈息無疑是個尤物,就算是隻喜歡男色的襄陽王也為之動容,端著酒樽連聲叫好,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似是要把那柳腰上的衣帶撕爛,恨不得把美人扒光撲上去狠狠地啃幾口。


    陳秀甚是氣悶,目光從王靈息的身上飄過後落在案幾前那一襲嬌脆的裳服上,心裏的火氣便越發的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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