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五六百流民從樹林裏衝出來。


    他們衣衫襤褸,身上瘦骨嶙峋肮髒不堪,一個個無畏的看著高公公帶領的二百多個護衛,眼睛裏發著綠油油的光。


    而護衛們緊握手裏的兵器站成一排,等著這些該死的賤民們撲上來好一槍挑過去,刺透他們的心髒。


    高公公在五六個精壯護衛的保護下尖聲喊道:“殺死他們!殺死這些該死的賤民!讓他們都去死吧!殺!給我殺啊——”


    高公公已經被這些流民給嚇得失去了理智,他一個勁兒的喊殺,但那些護衛們卻一個也沒動。


    護衛長手握長槍騎在馬上冷冷的看了一眼高公公。高公公見自己呼來喊去都沒有人聽,便轉頭朝著護衛長發脾氣:“殺啊!快下令殺了這些賤民!”


    “高公公,這些人已經喪失了理智,若是殺他們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護衛長冷靜的分析,“他們也是陛下的子民,因為饑餓才到今天的地步……”


    高公公不等護衛長說完便尖聲喝道:“那怎麽辦?難道你要他們把我們一個個都吃了不成?!”


    “等一等,隻要他們不動手,我們就不能動。”


    “等他們動手?你是不是瘋了!”


    高公公和護衛長起了衝突,幾個太監雖然站在高公公身後但都不敢出聲。


    那些護衛可可不聽他們這些宮人的話,要想讓他們保護自己,還是乖乖的比較好。


    後麵馬車裏的幾個姑娘已經嚇得嚶嚶的哭起來,一個個都倒在自己奶娘丫頭的懷裏不敢露麵。


    賀繡換好了衣服從馬車裏探出身來問著馭夫:“外邊是不是流民來了?”


    “是啊是啊……不過,護衛長說等流民先動手他才下令剿殺他們……這……哪有這樣的道理……”馭夫唉聲歎氣但卻不敢高聲。


    賀繡站在車轅上往西麵看了看,又問馭夫:“你想活下去嗎?”


    馭夫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女娃,不悅的說道:“女公子這是什麽話?雖然我們生在了亂世,但又有誰不願意好好地活下去?”


    賀繡點點頭說道“好。如果你不想淪為那些流民果腹的食物,那麽就聽我的——”說著,她玉手一揮指著身後的方向說道,“趕著馬車往東跑,或可有一線生機。”


    “這不行!”馭夫果斷的拒絕,“擅自離隊,必死無疑!”


    “擅自離隊?”賀繡冷笑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那邊一排排一隊隊的流民,“你看那邊,流民正在增加,此時已經不止五六百人。護衛們隻有二百,他們要保護的首先是高公公他們。南遷的路上,陛下的妃子都能被流民搶走,何況我們這些人?連我們都生死不知,你們這些馭夫呢?你們還指望著護衛們拚死保護你們?真是白日做夢!”


    “這……”馭夫被賀繡說的有些心動,但依然不敢擅自駕車離開。


    “好,你若不想走也可。我卻不願留下來陪你們一起死。”賀繡說著,便一縱身跳下了馬車。


    “姑娘!”祝嬤嬤慌張的跟上去,剛要往下跳卻被馭夫一把拉住,又對著賀繡喊道:“那小女公子,你快上來!這該死的亂世,老子真是倒黴透頂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搏一搏!”


    “姑娘!快上來!”祝嬤嬤忙伸出手去拉著賀繡上了車。賀繡上車後也不進車廂裏去隻站在車轅上一手扶住車棚的邊框,另一手把長鞭一甩,吩咐道:“快走!”


    馭夫牽過馬韁調轉了方向奔著東方奔出去。


    本來躲在護衛們身後的人們都在極度的惶恐中不知所以,忽然間又見一輛馬車向著東邊衝出去,大家先是不解,繼而有人明白了那輛馬車是在逃,於是便有人高聲喊道:“有人逃了!有人逃跑了!”


    高公公聽見喊聲嚇了一跳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公公,有一輛馬車往東邊跑了!”


    “跑了?!”高公公一咬牙,恨恨的說道:“這種時候怎麽能讓人跑了?!快給我追!”


    “不許追!”護衛長大聲一喝止住了手下:“一輛馬車而已,跑了就跑了!若是我們轉身追逐,那身後這些流民勢必趁亂追上來!難道你們真的不想活了嗎?”


    “那馬車裏是為陛下選的美人!”高公公歇斯底裏的吼著,尖銳的聲音有些可怕,“叫你殺那些流民你不聽,叫你追馬車你又不許!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隻想保住我手下這二百精衛的實力!”護衛長冷冷的瞥了高公公一眼,不再說話。


    流民見這邊有些騷亂,終於沉不住氣衝了上來。為首之人持著一隻黑黑的鐵鍬,大聲喊道:“餓死也是死,戰死也是死!我們殺過去!宰了這些體肥膘壯的家夥們,我們就有肉吃了!”


    “吃肉!”


    “吃肉!我要吃肉!”


    “殺啊!”


    “宰了他們燉肉吃啊!”


    ……


    他們的手裏拿著簡單的農具或者樹枝,又餓了許久,根本沒有什麽戰鬥力。隻是他們已經抱著必死之心,但凡衝上來的便沒有誰想著活著回去。相反,那些護衛雖然精悍,但一個個卻心存恐懼,隻是且戰且退。


    高公公一直在太後身邊伺候,南遷的時候雖然皇室也遭到了大股流民的襲擊,但以太後至尊自然不會直麵這樣血淋淋的場景,因此他一時間嚇得魂飛魄散,忙急匆匆的帶著馬韁調轉馬頭,尖聲喊道:“都往東走!都往東走啊!”一邊喊著,他自己也調轉了馬頭朝著東邊逃走。


    護衛長見狀轉頭吩咐他的手下:“擋住他們!叫人拿米粟來,分成小包丟出去。讓米粟灑在地上讓那些人撿。”


    “是!”手下應聲而去。


    賀繡站在馬車的車轅上,緊緊地抿著唇盯著前麵荒蕪的土地。


    馬車顛簸起一路黃塵,祝嬤嬤上了年紀,哪裏受得了如此顛簸的馬車,她的身體在馬車裏晃來晃去,有幾次都撞到了腦袋和肩膀,疼的呲牙咧嘴卻不敢呼痛。


    “奶娘,站起來,抓穩了就不會碰到!”賀繡說著,把手裏的長鞭遞過去。


    祝嬤嬤抓住了長鞭身體好歹穩住了些,但她已經頭暈腦脹雙腿發軟,哪裏還能站起來呢。


    馭夫回頭看了看已經跟上來的那些太監和馬車,說道:“女公子,他們都跟著逃過來了。”


    “快些!甩開他們!”賀繡的心突突的跳著,手上一鬆,身子一晃差點摔下去。


    “慢些慢些!”祝嬤嬤連聲喊道:“別把我家姑娘摔下去!”


    “我沒事兒!再快些!”賀繡厲聲吩咐著,又抬手抓得更緊一些。


    馬車的木框雖然經過了精細的打磨,也刷了幾遍大漆,但賀繡始終是養在深閨的嬌嬌女,她的手指何等的嬌嫩,此時經過一段顛簸,手指已經磨出了血泡。


    可是性命攸關之時,她的手再痛也顧不得了,隻一味的催促馭夫快些。


    因為她不是要擺脫那些流民,而是要擺脫高公公他們。


    馭夫也不想死,所以他揮著鞭子拚命地吆喝著,把馬車趕得飛快。後麵逃過來的高公公等人卻因發現護衛擋住了流民,而他們也已經奔跑的沒了力氣,便漸漸地跟不上了。


    眼前出現一片樹林,賀繡遠遠地看見心裏便是一陣緊張,不知道那樹林裏是否也藏著流民?


    “慢些!往北拐,不要進樹林!”


    “女公子,我們進了樹林就安全了,他們找不到我們,我們也可歇歇腳啊!”馭夫收了收韁繩讓馬車放慢了速度,卻沒有聽從賀繡的話往北拐。


    “不行!你怎知道樹林裏沒有更多的流民?現在隻有我們三人,若是冒冒然衝進去,恐怕會被他們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賀繡的話把馭夫嚇了一跳,也把祝嬤嬤給嚇得半死,她忍著肚子裏的翻江倒海上前去喊道:“往北去往北去!走不了多遠就是洛陽城了!我們要家去,不要進什麽鬼樹林!”


    馭夫依言,剛調轉了碼頭便聽見一陣馬蹄聲從樹林中衝出來。


    賀繡大驚,忙回頭看時,卻見一匹棗紅馬,馬上一人穿一身白衣,踏著滾滾黃塵疾馳而來,正是衝著自己這邊的方向,於是她立刻吩咐馭夫:“有人追來了!快走!”


    馭夫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聽了賀繡的吩咐又忙揚起鞭子使勁的抽了馬屁股兩下。馬兒吃痛,揚起四蹄狂奔起來。


    那棗紅馬見馬車掉頭往北跑,便加快了速度疾馳追來。


    賀繡這輛馬車的馬雖然是皇室的馬,但比起那匹棗紅馬來卻差了很遠。


    這邊剛跑出去一二裏路的空當,棗紅馬便已經抄到了馬車的前麵去,棗紅馬一停下來,跟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護衛便在他身後站成一排組成一個半圓形,嚴嚴密密的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馬車之上何人?還不快快下車?!”棗紅馬上白衣人身側一個身穿鎧甲的護衛抬手一指,厲聲喝問。


    一聲厲喝把車夫嚇得一個哆嗦,然這馭夫到底是皇室的人,氣勢還是有一些的,便挺了挺腰板反問:“我們是陛下的人,奉太後命載美人去南陽。爾等何人,膽敢阻攔皇室的馬車?”


    “哈哈……”那穿鎧甲的人仰天一笑,說道:“你這老頭兒倒也大膽,就憑你一個老朽之人也敢說自己是皇家的人,真是笑話!”


    賀繡站在馬車的車轅上看著白衣勝雪的男子,微微的笑了。


    他還是來了,不管是因為什麽,他還是出現在了這荒郊野外。


    老馭夫剛要還嘴,賀繡便低聲說道:“此時我們已經落單,況且剛剛我們也是率先逃走的,高公公他們此時生死難測,“難道老叟你還妄想著陛下的名頭會救我們的命嗎?”


    此言一出,馭夫頓時無語。


    “奶娘。”賀繡低頭看了一眼趴在車上捂著胸口喘息的祝嬤嬤,說道:“你拿些珠寶給這位老叟,讓他自己去尋一條生路吧。”


    祝嬤嬤聞言一怔,忙問:“姑娘,他走了,我們可怎麽辦呢?”


    賀繡回頭看了一眼端坐在馬上的那個人,淡淡一笑,說道:“他在這裏我們也不能怎樣。”


    祝嬤嬤便點點頭,鑽進車裏去拿了十片金葉子遞給馭夫,說道:“你拿了這個趕緊的走吧,不過馬車要留給我們。”


    老馭夫看了看賀繡,又看了看祝嬤嬤手裏的十片金葉子,長歎一聲說道:“這金子是好東西,隻可惜如今生逢亂世,人命賤如螻蟻,我拿著它也不一定有那個命來享用。某乃是高公公抓來的馭夫,本不是宮中之人。女公子便發發善心,留我在您身邊馭車吧!”


    賀繡見他說得真誠,便道:“留你在身邊也沒什麽。隻是你需對天盟誓,以後會忠心於我,不生二心。”


    那老叟果然對天盟誓,說自己後半輩子一直到死都會忠心於家主賀氏女公子阿繡,一生無有二心,否則遭天打雷劈而死。


    對麵棗紅馬上的王博安靜的看著馬車上一身黑衣的賀繡,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言不語等著她跟馭夫交代完畢後才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時,方抬腳踢了踢馬腹,催馬上前去至馬車跟前,淡淡的說道:“賀氏阿繡,跟我走吧。”


    賀繡立在車轅上冷靜的看著王博,淡然一笑才問:“九郎要帶我去哪裏?”


    “你被我所救,自然要跟我走了。”


    “九郎說話真是有趣。”賀繡燦然而笑,“分明是流民襲擊車隊,我伺機而逃罷了。這跟九郎有何關係,何談是九郎救我?”


    “既然這樣,阿繡更要跟我走了。”王博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你乃是太後的心腹選出來服侍陛下的,豈能輕易逃走?如今遇見了我王博,自然要送你回歸車隊,繼續去南陽城服侍陛下了。”


    “你——”賀繡聞言立刻變臉,冷冷的盯著王博,半晌才道:“人家都說九郎心冷,之前妾還不信。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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