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年幼,隻有十七歲。朝中大權分在幾個士族大家的手中,另有太後從中權衡。


    若說為陛下選妃,在當朝自然有‘王謝袁蕭’幾大家族的女子,他們家的嫡女是做皇後的,但庶女則可入宮做妃子美人。不管陛下選多少妃子,按理說都輪不到賀氏的庶女。


    但當今朝局的狀況,各大家族怕是沒有誰願意把女兒往宮裏送了,所以才輪到賀紋和賀繡這樣的庶女出場吧?


    坐在榻上的高公公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打量著賀紋和賀繡。


    賀繡低著頭,心裏暗想,陛下根本不會走到建康,便會被劉漢軍所廢。什麽榮華富貴不過是曇花一現,到時候成了劉漢之家的階下囚,怕是一絲尊嚴也保不住的。


    想到這些,賀繡的頭又低了低。


    高公公尖細的聲音便從頭頂上傳來:“那個小女郎,你抬起頭來。”


    賀繡心裏咯噔一下,暗暗地罵道,好事不靈壞事靈。老天讓自己再活一次難道就是為了成為一個階下囚嗎?


    雖然不甘,雖然不想,但賀繡還是乖乖地抬起了臉。


    “嗯。賀大郎君,我看你這個妹妹不錯。”高公公一雙死魚眼在賀繡的臉上逡巡了兩圈,便又回到賀紋的臉上。


    賀紋一感受到高公公的注意,嘴角便又輕輕地彎起來。


    雖然她不知道高公公來家裏是為了什麽,但這種時候宮裏來人,必然是有大事,十有八九是太後擔心皇上的子嗣,來選妃子的。做陛下的妃子啊!可勝過做那些士族公子的貴妾了。


    誰知老天偏偏聽不見她的祈禱,坐在賀康左側的高公公蘭花指一抬,指著賀繡說道:“就是這個小女公子了。賀大郎君,她叫什麽名字?”


    賀康微微一笑,說道:“她是我三妹,名叫阿繡。”


    “嗯!”高公公點點頭,說道:“賀氏阿繡,你跟我走吧。”


    賀繡當時就傻了,她呆呆的站在原處抬頭看著賀康,兩隻手在袖子裏狠狠地絞在一起。


    原來還以為這個溫文爾雅的大兄會因為自己的表現去待價而沽,不會把自己隨隨便便的給誰。


    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了啊!


    那日他借著早飯之時提點自己,而自己也十分乖順的承了他的提點,卻原來都是為了今日!


    賀繡暗暗地咬著牙,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慌,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自己不能跟著這個公公走,否則這一去便再無活路了啊!


    高公公見賀繡不言語,隻低著頭抿著唇,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麽,便對賀康說道:“這個小女公子,是不是要抗旨啊?”


    賀康微笑著對高公公拱了拱手,說道:“舍妹還小,不怎麽懂事。高公公不要嚇著她了。”


    在當時,閹人地位十分的卑賤低下,在士大夫的眼裏根本不敢怎樣。賀康能對這高公公這樣,已經是很給他麵子了。


    高公公忙嗬嗬笑起來,點頭道:“是啊是啊,這小女公子的確是小。不過正是因為她小,才會入得陛下的眼呐。大郎君說是不是呢?”


    賀康微笑著點點頭,又對賀繡說道:“阿繡,能入宮服侍陛下,也是你的福氣。你雖然小,但也是我們士家熏陶教育出來的女公子,應是知道規矩的。到了陛下身邊,可不許任性妄為了,懂嗎?”


    賀繡不得已微微點頭,又道:“大兄,我可不可以在家再住幾日?”


    賀康轉頭看向高公公,高公公歎道:“不行了不行了!陛下已經病了,若不讓他早些見到人,他是不肯吃藥的。還是盡快動身吧。反正賀家的老夫人和夫人都在南遷的路上,賀公還陪在陛下身邊。女公子何愁無人照顧呢?”


    賀繡隻得福了福身,答應了一個‘是’字之後,又道:“那也要讓我回房收拾一下吧。隨身的東西我用不慣別人準備的。另外,我的奶娘和丫頭都要跟著我的呀,也要讓她們收拾一下行裝才行啊。”


    “隻能帶一個貼身的丫頭。宮裏怎麽會缺人服侍呢!女公子開導了陛下,讓陛下養好了身體,你要什麽太後娘娘不賞?”高公公一張撲了粉的笑臉如花開般絢爛,讓賀繡看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公公說的是。隻是阿繡年幼,這一去未必就能入得陛下的眼。所以還是帶上一些隨身用的東西更好。”


    “陛下身邊的人是不能用私物的。就算你入不得陛下的眼,到了南陽也有你家老夫人照應。你這小女娃難道還怕三餐不繼麽?”


    賀康聽高公公如此說話,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高公公,阿繡膽怯也是常理。就讓她帶上她的奶娘和貼身丫頭兩個人吧。”


    高公公聽賀康都說話了,便不好多說。他也急著辦妥太後的吩咐早些回去交差。這洛陽城危在旦夕,誰知道胡人什麽時候會打過來呢。


    “行,那就快些準備吧。明日一早我帶護衛和馬車來接。”


    “好,有勞公公了。”賀康點頭說道。


    “告辭。”高公公對著賀康一拱手,長袖一振舉步離去。


    賀繡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賀康,慢慢地問道:“這是大兄的意思嗎?”


    賀康一怔,看著賀繡眼睛裏隱隱的恨意,淡然的笑了笑,說道:“阿繡何出此言?進宮服侍陛下是何等尊貴,這樣的事情又豈是你大兄我能左右的呢?”


    阿繡一想也是,賀康雖然是名門士子,但還沒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剛那個高公公乃是太後之人,不是賀康能夠左右的了得。


    想到這裏,賀繡便衝著賀康一福身,低聲說道:“是阿繡錯怪大兄了。大兄勿怪。”


    賀康搖搖頭說道:“你還小,心性又高。說心裏話,我寧可希望這次去陛下身邊的是阿紋。”說著,賀康的目光從賀繡的臉上別開,看了賀紋一眼。


    此時的賀紋臉色蒼白,雙目無光,大失所望的樣子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神采。賀康的話音一落,賀紋便嚶嚀一聲拿著帕子捂住了嘴巴。賀康的笑容便僵硬在嘴角,皺眉道:“阿紋,你因何哭泣?”


    賀紋福身低頭,說道:“大兄,阿紋身體不適,請準許先行告退。”說完,她又恨恨的看了賀繡一眼轉身離開。她的丫頭素墨匆匆朝著賀康福了福身,說了一聲:“大郎君勿怪,奴婢告退。”便急急忙忙的轉身跟出去。


    賀繡無奈的笑了笑,說道:“老天為何不讓我們姐妹兩個各遂心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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