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林侯爺臉色鐵青,衝著荊岩便是拱手行了禮,“侯府尚有些家事要處理,就不留荊副將了!”


    這是明擺著趕人走了。


    可荊岩並不覺得難堪,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要與喬念在一起的話,必定會受到頗多阻撓。


    他早就已經準備好麵對這一切了。


    可,他擔心喬念。


    他擔心他走了,就會留喬念一個人麵對侯府眾人的刁難。


    當下,看向喬念的眼眸裏,也藏著濃烈的關切。


    卻見,喬念衝著他微微一笑,而後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


    她都已經回府這麽久了,什麽樣的刁難她都經受過了,她已經練就出了應對這一切刁難的本事,不會有事的。


    可荊岩依舊擔心,隻是眼下,他畢竟隻是個外人。


    主家都已經發了話讓他走,他若強行留下,反倒是會給喬念惹來麻煩。


    權衡之下,他終究還是行了禮告退。


    可不等荊岩走遠,林侯爺便衝著喬念怒聲質問,“你是昏了頭了?外麵什麽樣的優秀兒郎找不到,非得找個品級如此低微的副將?!”


    喬念下意識就看了眼遠處荊岩微微頓住的背影,她知道,林侯爺是故意不等荊岩走遠,故意說得這樣大聲,故意羞辱荊岩的!


    她沒說話。


    她不願讓荊岩聽到他們的爭執,因為一旦爭執起來,林侯爺口中的話語必定更加難聽。


    荊岩那麽好,她不想傷他的心。


    直到看著荊岩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門口,喬念方才沉眉看向了林侯爺,“優秀兒郎?看來林侯爺還不知道今日小侯爺給我設下的相親宴有多離譜啊!”


    聞言,林侯爺下意識看了林燁一眼,眉眼染著威嚴,“相親宴怎麽了?名單都是我親自過目的!”


    林燁站在一旁不說話,也不知是還沒從殺害無辜的崩潰中回過神,還是對相親宴的事自知理虧。


    既然他不說,那喬念可就不客氣了。


    她看向林侯爺,冷聲道,“今日宴席上來的,全都是各家那些不爭氣的庶子,紈絝拙劣也就罷了,還全都看不上侯府,更看不上我,甚至,還出言羞辱了我一番,荊岩聽不下去,與他們大打出手,我估計再晚些就會有人找上門來討要說法了。”


    畢竟,去參加個宴席卻頭破血流地回了家,不管是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聽著喬念的話,林侯爺便不斷地看向林燁。


    可後者全程都是低垂著頭的模樣,不管林侯爺看了他幾回,他都低著頭不說話。


    卻聽喬念忽然開口,“不過,此事侯爺也不必責怪小侯爺。”


    聞言,林燁這才有了動作。


    他詫異抬眸看向喬念,顯然是沒想到此時此刻,喬念居然還會幫著他說話。


    但事實上,喬念並不是在幫他,她隻是在說事實。


    “自從三年前我被罰入浣衣局之後,侯府千金這四個字於我而言就隻是個虛名,外麵所有人都知道,我隻是侯府的養女,還是個輕易就能被丟棄的養女。我被侯府丟在浣衣局做了整整三年的奴婢,期間,你們對我不聞不問,就仿若侯府從來都不曾有過我的出現一般。這樣的我,怎麽配與他們結親?侯爺捫心自問,若是有這樣一名女子要嫁給小侯爺,你肯?”


    喬念一番話,便如同一把刀子,狠狠紮進了林侯爺的心裏。


    林侯爺似是要為自己辯解,“不,不是為父要把你丟進浣衣局,是皇後娘娘下了令,為父也無能為力。”


    話說到這兒,林侯爺隻覺得心疼得連呼吸都有些難受起來,他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方才找回了些力氣開口,“為父,為父也不是對你不聞不問,隻是皇上緊盯著侯府,為父生怕有半點行差踏錯,生怕會被皇上抓到一點點把柄!為父是擔心,侯府會毀在為父的手裏,所以為父就隻能……”


    “就隻能舍棄了我。”


    喬念替林侯爺說完了未說完的話,語氣很是平靜。


    她能理解,林侯爺身為一家之主,身上擔著侯府上下幾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她能理解林侯爺的難處與取舍。


    可,她不能理解三年前,他明明看到是林鳶打碎了琉璃碗,卻對她被冤枉的事緘口不言。


    不能理解這三年來,隻是一句簡單的問詢,怎麽就能影響整個侯府的存亡!


    哪怕,他隻是派人來傳個話,問她是否安好呢?


    哪怕,隻是一句,‘記得添衣’呢?


    她不需要侯府真的為她奔走,為她做些什麽,她要的,隻是一句話而已!


    一句,能讓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被他們忘記的話,而已。


    隻要一句,她就可以在那無數個被欺辱的日日夜夜裏,勸慰自己,她還有家人。


    她甚至可以勸說自己,被舍棄隻是侯府的權宜之計,隻是為了侯府,為了自己的家人犧牲而已!


    她願意的!


    隻要一句話,她就願意的!


    她甚至可以不恨小翠,不恨林鳶,也不恨他們!


    可,整整三年,一句都沒有,一句,一個字,都沒有!


    她就是被舍棄了!


    如若不是明王出了那檔子事,不是想到可以與明王聯姻來維護侯府岌岌可危的地位的話!


    她眼下,應該還在浣衣局裏,洗著怎麽也洗不完的衣裳,被那些宮女們推到浣衣池裏羞辱,吃泔水,睡地板,被嬤嬤辱罵,責打……


    眼裏,不自覺就有了淚水,喬念不習慣在他們麵前落淚,便是深吸一口氣,努力將那股子熱淚憋了回去。


    她嗤笑一聲,“我今日,不是來爭得林侯爺同意的,我隻是知會林侯爺一聲,我要嫁給荊岩。”


    林侯爺不說話了。


    那雙死死盯著喬念的眼眸裏,淚光閃爍。


    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林侯爺自問從不是輕易落淚的人,哪怕年輕時在戰場上被人砍得腸子都流出來了,他都可以咬著牙塞回去。


    可這會兒,他死死盯著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兒,明明不曾受傷,他卻疼得四肢百骸都撕裂開來了一般,那滿是皺紋的眼皮之下,蘊著的熱淚,隨時都會落下。


    他想告訴喬念,不是她想的那樣的。


    可,他說不出口。


    他甚至連嘴都張不開了。


    卻不想,另一道聲音驟然響起,“我不同意。”


    是林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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