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清重新把袋子係上。


    眼看著馬上下班,他拎著袋子拿出去放在自行車籃子裏。


    從旁邊略過一個人。


    乍一看,有點眼熟。


    不確定,再看看。


    他在看清來人之後差點閃瞎雙眼。


    八百年沒見的李向霞,拖家帶口的過來。


    一看她就是特別的著急。


    全程目不斜視的買了東西之後就往外走。


    兩個孩子還在供銷社的地上打滾。


    “娘,我要吃這個!”


    “不買就不回去!”


    “快點給我們買,啊啊啊——”


    整個供銷社充斥著孩子尖銳的哭聲,能傳好幾裏遠。


    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周明顯然被自家孩子鬧習慣了。


    絲毫不覺得意外。


    認為小孩子撒潑打諢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李明清就沒有任何同感。


    家裏三個孩子有什麽想要的都會和他溝通,撒潑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走在前麵的李向霞罵罵咧咧的回來。


    “我真是欠你們老朱家的,你們那爹啥事不管,趕緊站起來回家!要不然別怪我動手!”


    “娘,你要是打我們就告訴奶奶,奶奶給我們撐腰。”


    “趕緊起來!”


    她真的要暴走了。


    在聽到兩個孩子說何老婆子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


    白白十月懷胎費盡千辛萬苦的把他們生下來。


    跟那死老婆子一條心。


    她一隻手拎著籃子,一隻手把兩孩子從地上扯起來。


    原本並沒有注意到李明清。


    可周明好死不死的開口喊道:“明清,明天你早點來開門。”


    明清?


    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


    拎著兩個孩子的李向霞立馬回頭看。


    好家夥,可不就是同村的李明清嘛!


    “你咋在這裏?”


    “如你所見,在這裏上班。”


    “上班!你不是在鎮上嗎?怎麽會突然跑縣城了。”


    “正常工作調動。”


    她看著李明清穿著筆挺的衣服,鋥亮的鞋子,非常的眼饞。


    再看看自己這麻麻賴賴的一身。


    沒臉說話。


    這麽多年過去了,木已成舟。


    生活的苦她是吃到了。


    雖然現在年紀不大,但回想起以前年輕的時候,蠻好笑的。


    “你家佳雪呢?”


    “在家呢。”


    “當你媳婦可真是享福,要是當年——”


    “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明清打斷她說話,推著自行車離開。


    周明看熱鬧的湊過來問:“這位女同誌,你們認識啊?”


    “跟你沒關係。”


    李向霞說完粗魯的拉著孩子繞過他走了。


    “沒禮貌,不就問問嘛,難道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


    他一邊想一邊下台階。


    一個不注意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


    兩周後。


    妞妞正式開學。


    李明清和孫佳雪一起送她去學校。


    “閨女,在學校要是有人欺負你可一定得跟我說,咱可不能受這個氣。”


    “對,你爸爸說的對,等中午頭媽媽來接你。”


    “爸爸,媽媽,我知道啦。不過中午的時候不用來接,我自己就回去了,學校離家裏挺近的。”


    李明清道:“媳婦兒,大熱天的你就別來了,我來就行。”


    “都已經九月了,不熱。”


    “你們回去叭,我進學校了。”


    老父親老母親不放心的看著妞妞進學校。


    “明清哥,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妞妞都上學了。”


    “是挺快的,再過幾年小哲和小宏也要上學了。”


    “這麽說起來我真的是老了。”


    孫佳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李明清笑著道:“年輕著呢。”


    看看過路的男人或者女人看著她都會兩眼放光。


    “你先去上班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這可不行。”


    “走路十分鍾就到家了,大白天,沒什麽危險的。”


    “趕緊上車,騎車兩分鍾就到了。”


    孫佳雪坐在自行車後麵攬著他的腰。


    看著眼前略過的樹幹不自覺哼起小歌。


    ——


    中午飯點。


    李明清騎著自行車去學校接妞妞。


    他還順便從飯店買了一屜籠的肉包子,專門給大妞幾個孩子買的。


    本來還擔心到學校找不到人。


    沒想到大妞和向東幾個孩子陪著妞妞站在門口。


    妞妞手裏還拿著一個棒棒糖。


    是向東給她的。


    “哥哥,姐姐,等會一起去家裏吃飯吧。”


    “我們在食堂吃,你向西哥去給我們買飯了。第一天上學還好吧,要是有事就去班裏找我們。”


    李明清刹車停車。


    “你們咋在這兒?”


    “開學第一天,我們來送送妹妹。小叔,我們回去了。”


    “正好,省的我進學校找你們,拿著當午飯。”


    大妞看著熱騰騰的包子有些不好意思。


    向東道:“小叔,食堂有飯,你帶回去給弟弟們吃吧。”


    “趕緊拿著,就是專門給你們帶的。”


    他把包子塞進向東的手裏,再次囑咐道:“天熱,別留著容易壞。”


    妞妞坐上自行車甜甜的道:


    “姐姐,哥哥,我走啦。”


    大妞和向東看著袋子裏的大包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是親爹和親娘還沒給他們送飯呢。


    以前小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大了就有些不好意思。


    長大之後看得更明白。


    李家有如此光景,他們幾個孩子能無憂無慮的在學校上學,全靠李明清。


    二妞冷不丁的開口道:“二哥還在食堂打飯呢,咱們先去找他吧,希望他還在排隊。”


    幾人小跑著到食堂。


    每個窗口都排了特別長的隊。


    兵分四路全食堂找向西。


    可算在最裏麵的長隊中找到他了。


    “二哥,過來!”


    “好不容排到這裏,要不然又得重新排。妞妞回去了嗎?”


    “小叔來接的,給我們帶飯了。”


    聽見這話向西才跟著三妞離開長長的排隊大軍。


    五個孩子坐在那裏。


    分著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散發出來的肉香味饞的周圍幾桌的同學時不時的往這邊看一眼。


    一人吃了一個,還剩一個。


    大妞把包子一分為二,交給向東和向西。


    “你倆一人一半。”


    “你們吃飽了嗎?正好打飯的沒那麽多人了,沒吃飽我去買點。”


    “夠了夠了,你們快吃了吧。”


    雖然是在縣城上學,但大部分學生非常的節儉。


    吃個五六分飽就行。


    有的學生背著小半袋子糧食來學校。


    糧食換飯票。


    打一份菜吃兩頓。


    也有直接拿錢買飯票的。


    花錢和用糧食換是差不多的,本質上是一樣的。


    總之就是非常的節儉。


    所以在大妞幾個人吃肉包子的時候格外的引人注意。


    妞妞的學校生活蠻開心的。


    除了碰見王娜娜以外。


    王娜娜就是王紅星的閨女。


    父女倆一樣煩人。


    不僅在一個學校,還在一個班。


    跟個蒼蠅似的跟在她耳邊嗡嗡嗡的煩人。


    王娜娜每天穿了新的衣服都要來她的跟前轉悠兩圈。


    炫耀她的衣服。


    就連本子和筆也得拿出來和妞妞的本子和筆一較高下。


    但其實妞妞用的和穿的都比她的要好看。


    這天放學。


    李明清來接妞妞,恰好碰見王紅星過來接孩子。


    王娜娜一看見王紅星立馬張著大口哭個不停。


    一把鼻涕一把淚。


    埋汰的要命。


    校門口那麽多人紛紛看過來。


    “爹,我也想要她這樣的裙子!嗚嗚——”


    她指著妞妞身上的淺粉色連衣裙哭著道。


    王紅星覺得有些丟人,捂著她的嘴,哄道:“好,快別哭了,等星期就帶你去買。”


    一聽這話她立馬不哭了。


    又道:“爹,你問問她是在哪裏買的好看的裙子。”


    妞妞十分嫌棄的看了她一眼。


    隨機朝著李明清跑過去。


    “爸爸,咱們快走,她要來找事。”


    她麻溜的上了自行車,李明清剛把車子推出去,就被王紅星父女攔下來。


    “等一下,有個事問一下。”


    王紅星厚著臉皮說道。


    李明清看了他一眼道:“我可能回答不了你什麽。”


    “咋這樣呢,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沒看見我閨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嗎,你有沒有同理心!”


    “你閨女哭的實在是惹人煩,有事快說。”


    王娜娜吸了吸鼻涕道:“她的裙子是在哪裏買的?”


    “在首都的百貨商店,外國的牌子。”


    首都!


    外國貨!


    原先王紅星也隻以為是在省城買的。


    沒想到啊,竟然是在首都買的。


    這可不好辦了。


    首都山高水遠可不是說去就能去的。


    “你花多少錢買的,我出雙倍買了。”


    李明清掏了掏耳朵。


    這話實在是似曾相識啊。


    前些日子來學校報道剛碰見父女倆的時候就是這麽說的。


    一樣的蠻橫。


    “真以為有幾個破錢就了不起了,關鍵是你也沒幾個錢。我閨女喜歡的裙子為什麽要賣給你,難道是你臉大?臉上麵貼金磚了?”


    王紅星一聽這話臉漲的通紅。


    別人確實沒有這個義務。


    但說話未免也太難聽了。


    “你還真是目中無人,別以為——”


    “閃一邊去,好狗不擋道。”


    王娜娜憋著嘴巴又要哭。


    被李明清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把眼淚憋回去。


    委屈巴巴的看著妞妞。


    妞妞看了她一眼,道:“爸爸,快回家吧,媽媽等著呢。”


    李明清一踩腳撐子騎著自行車走了。


    沒管愣在原地的父女倆。


    “閨女,幹的好。”


    “她成天和我比,我真的蠻替她累的,也不知道比個什麽勁。大妞姐姐她們可不會這樣,每次看見我穿新衣服都誇我。”


    “那確實是這樣的。”


    大妞,二妞和三妞年紀比她大,不會這麽幼稚的比較。


    四妞雖然和她年紀差不多但從來不會伸手管她要東西。


    ——


    孫佳雪正在攤雞蛋餅。


    裏麵放了一些罐頭肉,經過油一炸特別的香。


    “媳婦兒,你的廚藝真的好,以後開個飯店一定火爆。”


    說到這話李明清已經給規劃好了。


    之前在縣醫院的沿街上買了一個鋪麵,再過幾年就能用的上了。


    “也就你們說我做飯好吃,可比不上國營大飯店的大廚,要是真的能自己開飯店試試也行。”


    李明清時不時的和她說一些國家大事和發展趨勢。


    她真的聽進去了。


    閑著在家就聽收音機。


    “媳婦兒,到時候你發達了可要養我。”


    “媽媽也要賺很多錢嗎?太好啦,到時候給我娶媳婦。”


    小宏拍手叫好。


    李明清輕拍了一下圓滾滾的腦袋。


    “娶媳婦兒自己掙。”


    “自己掙?張家奶奶說你有錢,死了之後都是我們的。”


    死了之後!


    真是好大的兒啊。


    真是“孝”死個人了。


    李明清想立馬踢他兩腳,這話是能說的嗎。


    真是沒大沒小。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張家奶奶。


    連一向沒有發火的孫佳雪聽了這話都有些生氣。


    擰著小宏的耳朵嚴厲道:“不能這麽和爸爸這麽說話,知道嗎?”


    “媽媽,太疼了,耳朵要擰下來了,我知錯了。”


    見他道歉知錯孫佳雪才鬆手。


    李明清勸道:“媳婦兒,別上氣,估計孩子不知道在哪裏聽到的話。”


    “不能什麽話都學!”


    “是,我揍他們。”


    小宏和小哲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妞妞也道:“弟弟,以後不能再說這話了,記住了嗎?”


    “姐姐,我們記住了。”


    李明清看見兩個小孩子低頭認錯的模樣蠻好笑的。


    小樹不修不直溜。


    這次肯定要讓他們長教訓才行。


    “你倆麵壁思過去。”


    “爸爸!”


    “趕緊去!讓你們瞎說八道,使勁給你們長長記性。”


    妞妞思索再三還是說道:


    “爸爸,村裏有好幾個奶奶都是這麽說的,說家裏的東西是弟弟的,我是潑出去的水。”


    “別聽她們瞎說,你可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她開朗的笑著道:“對啊,我自己也是這麽覺得。”


    每次有什麽好看的東西都會給她買。


    別人隻有羨慕的份。


    村裏的男孩子都沒有她這待遇。


    李明清見她開心的模樣欣慰的點點頭。


    果然閨女還是要富養。


    獨立思考,有自己的判斷和見解。


    沒有誰能完全共情別人。


    除非穿著當事人的鞋子,走過當事人走過的路。


    自己內心富足才是真的獨立強大。


    免得以後因為三瓜倆棗的被哪個小黃毛給騙走了。


    專注自身的感受。


    別被別人三言兩語就影響決定。


    村子裏老婆子的話聽個熱鬧就好。


    就是做到十全十美仍舊會有人在背後編排,更何況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今天這倆兒子的話可給他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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