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庭的腳步停住,轉頭看了江晚意一眼:“這幾天,我會讓新的醫療團隊過來,照顧你的身體。好好養著,等我找到了醫治你的辦法,我們就去醫院,把孩子拿掉。”


    不管是不是喜歡這個孩子,江晚意到底懷了他一場。


    怎麽樣,都是有感情的。


    隻是,相比感情,她更想要這個孩子以後幸福。


    如果生下來,要受跟她一樣的罪,那還真不如不生的好。


    思及此,江晚意點頭:“好,能拿掉這個孩子,又能讓我沒什麽問題,我可以配合你。”


    這是薄庭想要的結果。


    可是卻在提醒他,江晚意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哪怕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的來龍去脈,哪怕在她意識裏麵,這個孩子是自己的種。


    她就是不想要懷自己的孩子。


    薄庭的心情好不了半點,書房裏麵,看著醫療團隊來來去去,最後,裴近衍來了。


    裴近衍不知道情況,隻說:“她得了這種病,的確是不適合懷上孩子的。這個女人真的是瘋了,為了懷一個你的孩子,居然都不要命了嗎?”


    “這不關她的事!”薄庭聲音驟然多了怒火。


    把裴近衍都嚇了一跳。


    裴近衍拿著檢查單據,愣愣的看著薄庭。


    他不敢相信,短短幾個月時間,薄庭已經會為江晚意說話,會為江晚意生氣。


    “好了,我叫你過來,隻想要問你,有什麽辦法在不傷害她身體的基礎上,拿掉這個孩子。”薄庭問。


    裴近衍搞不懂:“薄庭,既然你不想要跟她離婚,那這個孩子就讓她生下來吧。江晚意這種身體情況,如果真的要拿掉孩子,她必死無疑。但是留著孩子,做保守治療,到時候,說不定母子都能活呢。”


    “這個孩子不能留。”薄庭開口,沒有回旋的餘地。


    裴近衍看著檢查報告,好歹也是一條小生命,他身為醫生,敬畏生命。


    隻是此時此刻,他越發看不懂薄庭:“現在沒有能夠同時治愈江晚意,還能把孩子拿掉的辦法。”


    薄庭的臉色為之一沉:“那deity那邊也沒有嗎?”


    這個醫學界,最權威的存在,就是deity,如果他也沒有辦法的話,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裴近衍搖搖頭:“沒有。這個方向我研究過,也看過一些關於deity的醫學報告。甚至於,國內還沒有人能夠治愈江晚意這種病的。等江晚意生產完了之後,或許能夠讓她接受deity的治療。”


    薄庭不信這個。


    找人聯係了那邊。


    得到的回複,跟裴近衍說的沒有兩樣。


    不可能在江晚意懷著孕的時候,把孩子拿掉然後給她治療,她身體承受不住,尤其是她還獻血了四年,身體更是脆弱的就像是一片紙一樣。


    薄庭陷入沉思,過後問:“deity什麽時候回國?”


    那邊,傅寒聲的特助開口:“傅先生如今正準備把企業往國內來呢,最遲三年,最快一年的時間。”


    薄庭的眉頭擰起:“如果我邀請他在短時間之內先回國呢?”


    容助理開口:“不好意思薄總,我們傅先生這邊有私事需要處理,很重要,短時間之內,無法回國。”


    掛斷電話,裴近衍忍不住開口:“私事……我是聽見了些風聲,說是傅先生原本是不要孩子的,想要把他妹妹留下來的孩子米寶治好了之後,讓她做家族繼承人。但是米寶身體也不好。最近,有個女人懷了傅先生的孩子,他回去,應該是趕回去處理那個女人的。”


    多的,他們也不知道了。


    隻是話說完,裴近衍忍不住開口:“傅先生原本就是世界首富的人物,要是從國外回來,那就跟你形成對抗了,對你的權力不太好。”


    一個企業想要發展上市,最慢十幾年,最快都要將近十年的事情。


    而傅寒聲那邊,最快一年的事情,就能把所有企業往國內發展過來。


    這種實力,不容小覷。


    到時候,兩人可能成為死對頭。


    “而且,他為什麽非要把企業發展到國內來,他在國外那麽大的市場,在國外好好的,難道是因為國內有什麽他想要的?是不是想要跟你搶市場?”裴近衍的猜測,近乎正確答案,在最後的一句,出現了天與地的偏離。


    薄庭的麵色沉靜,半晌才開口:“我也很久沒有對手了,如果他能回來,多個對手,我也願意。隻是現在……”


    現在他所考慮的,是江晚意。


    用盡了手段,居然都沒有能夠阻止那個孩子生下來的辦法。


    “你既然不喜歡江晚意,那就不用管那個孩子的死活,可以取了試試,萬一江晚意命大,孩子拿了,她也能活呢……”裴近衍開口。


    在看見薄庭目光森冷的看向自己時,又閉了嘴。


    “我一直不知道,你對江晚意的態度,為什麽會這麽差。”差到身為一個醫生,甚至都不管一條命的死活。


    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裴近衍覺得冤枉:“我跟你是好兄弟,好朋友,就是跟你一條繩上的。你不喜歡江晚意,難不成,我要對江晚意好嗎?”


    “所以,你對她的態度,都取決於我?我看不上江晚意,對她不好,你們也對她不好。”薄庭看著裴近衍。


    裴近衍點頭:“不然呢?除非真心喜歡,不然怎麽可能對江晚意有什麽好臉呢?”


    ——我的風雨跟苦難,都是你帶來的!


    江晚意的話,猶然在耳。


    薄庭如鯁在喉。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無疑之間的舉動,會對江晚意造成傾天駭浪。


    “現在你想要怎麽辦?”裴近衍似乎是明白了薄庭想要這麽做的原因了:“是不是因為……因為清婉,所以你不想要江晚意懷孕?”


    那一晚的事情,裴近衍記得清楚。


    他跟林清婉已經有過一夜,實在是不希望薄庭再跟林清婉有什麽。


    “不是因為林清婉!”薄庭的聲音之中帶了煩躁:“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覺得我跟林清婉有什麽?”


    裴近衍詫異:“難道不是嗎?你從來都跟關心清婉,結婚,也是為了給清婉找個能……”


    輸血的那個事情,裴近衍很是抱歉,但是他不知道,之後被林清婉嫁禍,他對林清婉,也疏遠了幾分。


    但總歸是愛過一場,沒那麽容易收回喜歡。


    “這幾年,你幫清婉了多少。晚上清婉隻要不舒服,叫你來,你必然來。這些,難道不足以說明你愛清婉嗎?”裴近衍站在公道的角度講。


    薄庭的麵色,卻越來越難看。


    “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林清婉,這麽對林清婉,不過是因為少年時她救過自己,對她的那份輕易殘存到如今,總歸對她心軟的。


    裴近衍還想要再開口,薄庭已經出了書房。


    孩子不能拿掉,那還能怎麽辦……


    客廳裏,他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裏,回想著這四年的種種。


    韓助理過來,告訴他:“除了薄夫人還有那些醫生之外,沒人知道太太的事情。”


    薄庭垂下眉眼,緩緩抬頭,看向了客房的位置。


    這一刻,他很確定,他的確是喜歡江晚意的。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忘了,或許是她一點點的關心,一句句的愛,慢慢的,走進了她的心。


    可是,他們的婚姻已經走到支離破碎的地步,她懷的孩子……


    等江晚意下來的時候,看見薄庭坐在沙發上。


    桌子上,放著結婚證。


    聽見聲音,薄庭睜開眼:“如果我滿足你離婚的條件,你也答應我一件事,能做到嗎?”


    江晚意不知道薄庭又要玩什麽把戲,她坐在了離她遠一些的位置,問:“你先說什麽事?”


    這些事情,薄庭想了一晚上。


    想怎麽補償江晚意。


    怎麽,才能把傷害降低,降到最小。


    離婚之後,他可以跟她重新開始,從零開始,追求她,給她那些女人從走入婚姻之前,都會有的一切。


    不為別的,隻為了他對江晚意那點喜歡,還有彌補他給她的傷害,消除自己的愧疚。


    “醫生說了,就連deity那邊也給了態度,你這樣的身體,你的孩子,隻能生下來。但是生下來之後,你不能見孩子,孩子歸薄家撫養。我會每年支付你五千萬的贍養費,保證你的生活。你的奶奶,可以繼續留在醫院,我會請人幫她治療。另外,你看中哪套房子,盡管開口,我會買下來給你。”薄庭垂著眼眸,沒有看江晚意。


    他不會讓孩子生下來能活的。


    一個混血兒,生下來的那天,就昭示著所有秘密被公開。


    江晚意接受不了,老夫人接受不了,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江晚意沒想到,他還有點良心。


    但是,生下來不能見孩子這一條,她不能答應。


    “除非你跟我保證,你不會娶林清婉。”江晚意開始為孩子爭取條件。


    以為很難。


    誰知道,薄庭讓人擬定了合同,他簽了字,推到了江晚意麵前:“一式兩份,你自己看看。”


    江晚意仔細的看完,並沒有什麽問題。


    簽下之後,她忽然就放心了。


    這樣,即便是她這條命保不住,她的孩子,也不會受到林清婉的威脅。


    隻是,薄庭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晚意疑惑的看向了薄庭:“孩子你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的,到底為什麽?”


    薄庭抬頭,看向了江晚意。


    她不同四年前的青澀,懵懂。


    他還是喜歡四年前那個小姑娘,隻是,他親手把她磨沒了。


    隻是,江晚意沒有給他開口說什麽的機會,趁熱打鐵道:“現在我們去民政局離婚!”


    薄庭靜靜注視著江晚意。


    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半晌,他嗓音低啞:“離婚之後,你準備做什麽?”


    “好好養身體,把孩子生下來,然後繼續接受治療。”江晚意有些焦急,但是他這麽問,她又覺得兩人從未有這麽平靜的時候,也好聲開口回答,免得惹的他又不願意。


    畢竟,這一場婚姻,離不離,都是他說了算的。


    她一個無權無勢的人,說什麽資格都沒有。


    薄庭看著她眼底的焦灼,起身。


    睨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女人。


    曾經,他去公司,她也蹦蹦跳跳的更在他身邊,還誇他:“薄庭你好厲害啊,一個人管理這麽大的公司!那樣難的文件,你都看得懂。”


    “薄庭,你這麽厲害,是不是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薄庭薄庭,你每天準時上下班,都不用熬夜的嗎?我老公就是厲害!”……


    那些毫無營養的誇讚,總是讓薄庭覺得她吵。


    慢慢的,他就喜歡了。


    今天,他看著同樣跟在自己身後出門的江晚意。


    心中不知怎麽回事,總覺得,落了些什麽,讓他說不上來。


    “離婚之後,你想不想談戀愛?”薄庭問出口,隱約之間,像是在替自己開口。


    江晚意果斷的搖頭:“不想,我對男人,已經怕了。即便是恩愛,也總有走向衰敗的一天。沒有什麽真愛,婚姻就是女性的墳墓,是女性的屠宰場,我……受夠了,這輩子,再也不想要踏入這條河。”


    車子跟前,薄庭看著她,為她這些話,他的眼底越發暗了下來。


    江晚意看著他遲遲沒有動靜,忍不住催促:“不是要去民政局嗎?”


    薄庭抿唇看著江晚意,忽然一瞬,將她拉倒懷裏抱緊。


    “對不起。”


    在江晚意下意識掙紮的瞬間,薄庭帶著誠意,開口了。


    他對不起江晚意的地方太多了。


    “不是你非要嫁給我,是你被家裏人用你奶奶的命逼的沒有辦法了,但是那時候,我不知道,我以為你也願意做一個工具,謀我身上的權力。”


    他緊緊的抱著江晚意,因為肚子裏麵的孩子,江晚意不敢跟他對抗。


    慢慢的,她不在掙紮,薄庭也繼續開口:“你說我自私……或許是的,我是自私。”


    “可是江晚意,你或許不知道,我年幼時,父親就拋下我們母子,拋下偌大的薄家,帶著他心愛的人離開了。為了個女人,他甘願放棄所有,乃至於薄家上一輩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業。那天,我母親跪下來求他,甚至我奶奶也跪下來求他,他都沒有回頭。婚前他是愛我母親的,隻是婚後,我母親一點點磨光了他的喜歡。”


    “在外,老夫人一個人挑起家業,在內,丈夫變心,她開始對幼子變本加厲的訓導,像是訓導一條狗一樣。”


    “慢慢的,她的孩子被教育成她想要的那樣。鐵血無情,眼中隻有利益得失。”


    “什麽喜歡不喜歡,愛不愛,她的孩子眼中從未有過。人心會變,隻有利益永恒。十七歲,他開始進入公司,商界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隻有比對方更冷酷無情,才能贏。”


    “等他的奶奶發現他不對,想要擺正他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他已經成了你眼中,冷漠自私,唯利至上的男人。不在乎的,絕不花一分心思。用錢,可以擺平一切。”


    “四年前,正是他事業的高峰期,隻要再努力,就能讓薄氏恢複從前的光輝。他什麽都顧不了,隻想要卯足力氣帶著薄氏所有往前衝,讓薄氏恢複從前的榮光。即便身邊再美好的風景,他也來不及看……”


    一個滿是野心,眼裏隻有權力的丈夫。


    一個滿是愛意,想要關心愛護的妻子。


    他們的婚姻,怎麽會好。


    從一開始,都是錯的,怎麽可能正常。


    他的疏忽,讓她被薄家所有人欺淩,讓她患病。


    可是,也是江晚意那樣潛移默化,讓他逐漸找回了做一個“人”的感覺。


    薄庭閉上眼,把江晚意擁的更緊,像是抓著人生之中最後一絲光,低聲的同她開口:“江晚意,能不能……不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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