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穀的樹林古老而繁茂,見證無數曆史變遷,深藏無盡秘密,藤蔓交錯中掩蓋著巨岩下方多處洞穴。


    關挽瀾和沈涯曾經乘騎過的狻猊,載著一名玄衣華發的高大老者在這裏停住腳步。


    玄衣老者動作嫻熟,翻身跳下坐騎,上前撥開雜亂的藤蔓,走進深邃岩洞,踏上台階,經過甬道,出現在眼前的是古老而壯觀的地下世界。


    大自然鬼斧神工塑造出晶瑩的石幔、粗壯的石柱、奇特的石筍、瑰麗的石花,精巧折射進來的光線絢麗多彩,將石壁塗抹得五顏六色。


    岩洞寬闊敞亮如一座地下宮殿,長近千米,平坦處大如廣場,赫然停泊著一艘巨大的巡天靈舟,形態威嚴,線條流暢,比三賢穀中的那艘有過之而無不及,如同深居巢穴中的偉岸神禽,等待展翅高飛。


    通往靈舟的道路上垂首站立一位白衣劍客,他默然不語,透露出一絲孤寂,雙手按在青綠長劍的劍柄上,劍尖朝下拄著地麵,仿佛訴說著內心的沉重與無奈。


    玄衣老者開口道:“蓋徇,你回來了。”


    蓋徇持劍轉過身來,愣怔片刻道:“卓殿主,還是說卓大總帥?”


    卓誌邦搖頭道:“天樞聖殿沒有了,災厄軍團也沒有了,你還是叫我卓老頭兒吧。”


    蓋徇嗤笑道:“多麽諷刺的笑話,辛苦打拚多年的大好基業,卻要親手毀掉它。”


    卓誌邦道:“總比被敵人毀掉好。你得到了天荒劍,練成紫霞神劍術,功力長進不小,昔日夙願都已實現。”


    蓋徇仰天大笑,笑聲淒涼,歎道:“有何作用,得不償失呀,一將功成萬骨枯,回首已是兩茫茫。”


    卓誌邦唏噓道:“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他從百寶袋中抽出一杆長槍,居然是成白交還器宗的追風槍。


    蓋徇似乎認得,說道:“南方無麵族的貨都不是你的東西,沒法帶回來吧?那佟烽最後一批轉給災厄軍團的武器,最好的就數這把追風槍是麽?”


    卓誌邦歎道:“也是怪我大意,為了充實軍需,被妖族賢者天視之能抓住了小辮子。”


    蓋徇右手持天荒劍,左手捏劍訣,周身紫色劍氣彌散,光華飛舞,匯聚千劍之勢,交織展開組成一對巨大劍翼,在他身後飛揚,帶同身軀緩緩懸空,宛若謫仙展翅下凡,如夢似幻,瀟灑出塵。


    卓誌邦卻似洗盡鉛華,挺拔如鬆,沉穩如山,挺槍劃出優美弧線,簡潔流暢,毫無花哨徑直紮刺而來,速度由慢到快,自然散發霸王之威。


    蓋徇瞳孔緊縮,對手實力超出預計,決然揮劍迎戰,劍翼拍動,如鷹擊長空。


    兩人在半空相遇,槍劍激烈交戰,演奏出疾風驟雨般的交響樂章,聲似千軍萬馬衝殺,氣勁如成百上千的肥皂泡接連破滅。


    雙方一觸即分,驚心動魄戛然而止,各自落地。


    蓋徇憤然道:“好一招霸王槍法,關挽瀾比你差多了,大陸人族武者巔峰,既不是楊開平,也不是方萬斬,該是你才對。莫要得意,我的紫霞神劍術不過小成,氣當壯年,再過幾載,必能勝你。”轉身快步離去。


    卓誌邦在他身後朗聲道:“甘做羔羊者終必為虎狼所噬,莫要忘了你是君子族人。”


    蓋徇似乎聽到了,腳步陡然加快,轉眼去得遠了。


    卓誌邦查看追風槍,明顯可見槍刃處有一道劍痕,搖頭道:“修為是他的五倍,依然擋不住天荒劍,排名大陸第一劍果真了得。”


    這一戰盡落在隱藏在旁的成白眼中,心中暗道:“戰鬥雖然激烈,卻沒有拚命,更像是切磋。”


    成白顯現出身形,拱手道:“卓前輩,有段時間未見麵了。”


    卓誌邦驚訝道:“成白?你的修為大進了,我竟沒有發現你在附近。”


    成白掃了一眼巡天靈舟,問道:“這就是器宗上下兩千來人舍命煉製的巡天靈舟?”


    卓誌邦微微點頭,收起追風槍,說道:“正是。耗盡七大聖殿財力物力,器宗分批煉製組裝,曆時十五年,方才成功建造。”


    成白放眼望去,那巡天靈舟長達四百米,寬八十米,重約十萬噸,體積龐大堪比航母。深藏岩洞之中,若非鳳凰力有些小成,絕難察覺有異。


    卓誌邦邀請道:“成少俠與老夫逛逛靈舟吧。”


    “卓前輩請。”成白正想細看,便與卓誌邦同行,緩步走上甲板。


    卓誌邦道:“不知為何,每次與你交談,我總是會想多說些話兒。”


    成白心中暗自得意:“當初這通言秘術選得好極了。”


    卓誌邦繼續道:“這艘巡天靈舟曆程困難重重。原本七大聖殿殿主大多隻想自用,拋下民眾,借以逃避戰亂,並未考慮造這麽大。故而獵人學院召集一會三宗七殿商議對策時,他們都不加以理會。老夫退休多年,關挽瀾也不想告訴我。”


    成白好奇道:“一己之私分崩也?”


    卓誌邦頷首道:“就是這句話,你小子深得我心,比關挽瀾機靈,比沈涯痛快。”


    成白心想:“那是我說話不怕得罪人。”嘴上笑道:“我與卓前輩有緣。”


    卓誌邦娓娓而談:“人誰沒有私心?但總得師出有名,便有了傾力扶持帝子,送返雲門星域登基一說,從聖殿財政中劃出大筆資金,委托器宗督建。據從佟烽處獲知,器宗每年安排五百人專門辦理此事,用各種煉器手段,一點一點組裝這艘靈舟。”


    成白問道:“為何建造地點選在劍宗附近,是為了保證隱秘麽?”


    卓誌邦點頭道:“是的。鯤鵬岩洞相比三賢穀避影斂跡,世人一無所知,加上七大殿主中,開陽殿主有恩澤之術,天璣殿主有觀想之術,加以配合,連妖族賢者都瞞過了。劍宗與器宗乃一門分兩派,萬年來互通有無,難免藕斷絲連,一開始便竭力促成此事。”


    成白疑惑道:“既然是假托扶持帝子,那女帝之說,難道假的不成?”


    卓誌邦搖頭道:“半真半假。窮奇大陸所得大帝隕落、逐日者侵略等消息,的確來自於逃亡到窮奇大陸的女帝。但是一會三宗七殿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她?十五年前,真正帝子血脈便不知所蹤。現今的‘女帝’雲鵑,實乃開陽殿主精心選拔的弟子,與帝子血脈沒有直接關係。”


    成白奇道:“雲鵑也姓雲,和雲門大帝無親無故麽?”


    卓誌邦笑道:“雲門大帝在人族各分支之間,偶有賜姓封賞功臣之舉,並無血脈關係也可以姓雲,這些人資質頗佳,多年來以大帝子嗣自居,隻是傳到後世,富貴貧賤各奔東西,多是後繼無人,越來越稀少罷了。”


    成白讚許道:“雲鵑以女帝名義拉起了光輝軍團,也算頗有能力。”


    卓誌邦如實道:“這是七大殿主有意促成之故,同時也為了做給外人看的,那古神英招賢者,自恃天視之能廣大,豈會不知是個笑話,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成白疑惑道:“但是七大聖殿、劍宗、器宗,為此死傷慘重,卻不像背信棄義拋棄百姓,貪生怕死臨陣脫逃之輩。”


    卓誌邦唏噓道:“這其中關鍵是有人從中引導,改變了很多結果,卻要說起你的另一個師父石子煜了。”


    如今雷刀王名滿天下,很多人知曉他師承幾家,不算奇怪。


    成白請教道:“願聞其詳。”


    卓誌邦道:“當世讓老夫稍感佩服的人屈指可數,石子煜便是其中一個,七大殿主中,最初隻有他想付出一切代價,將真正的女帝送出去,哪怕機會不到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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