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番僧一錘定音地摘下了通臂猿猴王廣的頭顱,使得這場如同鬧劇般的白馬寺刺殺就此平淡收場。


    誰也不知道那瘦猴兒到死也沒有說出的秘密究竟是什麽,但在場的明眼人都能察覺地到密禪宗法王的詭異之舉,看似是出手救人攔下王廣,其中滅口的嫌疑更大。


    劉子明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芒,轉頭就對臉帶慈悲歡喜麵具的番僧輕聲道:“謝過法王救命之恩。”


    那紅袍番僧點了點頭,應道: “舉手之勞,如今江湖各位朋友都已出手,我密禪宗也不能屈居人下。”


    此言一出,脾氣火爆的褚衝廟快步上前,被一旁的同僚肖禁攔下,隻聽這位嶺南使怒道: “他眼看就輸了,便會說出真相,你倒好竟然將人殺死了!”


    紅袍番僧神色不知,搖頭說道: “小僧說過了,情急之下沒收住手,況且諸位真以為這刺客會告知詳情?”


    褚衝廟聞言頓時啞口無言,在場各派掌門皆是鴉雀無聲。


    劉子明揮手將承天衛斥退,向江湖群豪一番致謝後,讓天武大師遣散了眾人,自己則少林玄海大師和天武老和尚二人前往東禪院商議對策。


    東禪院是少林派的住所,也是白馬寺的核心地帶,戒備不是其他三座禪院可比的,白馬寺有一眾外家弟子名義上是替朝廷伺候這些江湖人氏,實際上為朝廷耳目遍布西南北三院外院,唯有東禪院稱得上真正的隔牆無耳。


    剛剛躲過一場刺殺的劉子明飲了杯熱茶,苦笑道: “二位大師,我人剛到京城之外,刺殺就如影隨形,可見這白馬寺也不幹淨啊。”


    身兼白馬寺住持的少林玄海大師一臉愧疚道: “是老僧的失職,讓大人受驚了,慚愧慚愧啊。”


    紫袍玉帶的公子擺了擺手,“倒也無妨,我早已經習慣了,隻是這場刺殺頗為耐人尋味,密禪宗那位的出手讓我有些意外了。”


    天武老和尚皺了皺眉,說道: “玄海大師,老和尚是北陵人,對這番僧也是一無所知,您博古通今見多識廣,可知道他的來曆? ”


    玄海大師停頓了一下,沉聲道: “略有耳聞,聽我師父提起過,這密禪宗來自西域,統領西域僧人,向來是神秘莫測,亦正亦邪。老衲也是第一次見這夥僧人的頭目,據說那番僧在西域威名遠揚,以“渡盡世上人”為理念傳播佛法,鮮少來到中原。”


    天武老和尚眯眼道: “不錯,這密禪宗本不在此次道佛兩家聯袂鎮魔的邀請名單之中,是忽然出現在普賢山腳下,當時天懸師兄並未反對,同為佛道門派這才一同入京。”


    劉子明放下茶杯,低聲問道: “那麽天懸方丈被害的時候,這人在何處? 還有天懸方丈為何會孤身去往菩薩廟? ”


    天武老和尚回憶了一番,緩聲道: “當時……我們是和少林、武當、龍虎山四家先行到的白馬寺,密禪宗的人也應該在,當時寺中來的江湖人太多了,這夥番僧行蹤詭異,不太惹人注意,我那師兄是自己前往的菩薩廟,師兄說自己要去收一樁舊緣,還說事涉隱秘,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唉,都怪老衲,要是我跟著師兄一起就不會……”


    玄海大師沉思了片刻,安慰道: “貴寺天懸方丈被害……很有可能和他提及的那樁秘聞有關,眼下京都裏最緊要的是幾日後皇帝陛下的選妃大典,天懸大師的遇害莫不是緣起於此? ”


    “隻是有嫌疑而已。”劉子明皺眉道: “何況那番僧若有問題,平日裏肯定不會輕易露出馬腳,若有所圖,下一步必在大典之上,屆時萬民同慶,百官雲集,又有群魔鬧亂,那番僧若暗中搗鬼,防不勝防,還請二位大師多加提防。”


    玄海大師點頭道: “劉大人放心,我等正是為此而來,我寺十八羅漢傾巢而出,“三十六重金身佛陣”一出,天下無魔。”


    “不錯,有我等護持絕無意外。”天武老和尚眯起眼,當仁不讓道: “我已經寫信回寺,我寺祖師金禪子也出京鎮魔,料想就算賊人有何狼子野心也萬萬不能如願。”


    劉子明從椅子上起身,衝兩位大師雙手合十,笑道: “既然如此,有勞諸位,在下便就此告辭。”


    二位老和尚互相看了一眼,天武大師道: “怎麽? 劉大人不留下了? 若是擔心安全,就住在少林坐鎮的東禪院,這裏最為安全不過,可你此時進京城,危機重重啊。”


    劉子明搖頭道: “使命在身,也是身不由己啊,二位不用擔心我的安危,隻要踏入京城之內,除非大亂已起,否則誰不敢殺我。”


    話罷紫袍玉帶的公子轉身推門離去,寺院白茫茫一片,盡是殘雪斷枝。


    他站在風雪下的寺門坪前,伸手捧住了零星飄落的雪花。


    手心裏的東西轉瞬即融,這個暮冬的深沉夜晚即將迎來春天的黎明,可黎明之前隻會更加黑暗。


    ----


    北陵幽州境。


    釣魚城百裏一條線,風雪消停。


    身材魁梧的披甲老人雙手拄劍,眼角流露出一絲不悅,他知道眼前身陷軍陣衝殺的那兩人有多能打,不然不可能出動數千禁方鐵騎輪番衝殺。從前方斥候回稟的情況來看,這二人徒手殺了不下兩千騎,而且死傷人數還在瘋狂上漲,完全沒有油盡燈枯的跡象,更可怕的是以這二人的性子勢如水火的性子竟然會為了一個小女孩聯手突圍,令這位馳騁北陵軍界的百戰老人感到一絲不可思議。


    在羅大提督的謀劃裏,他們應該你死我活才對,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位“蓑笠翁”辛苦釣得的活局裏,那個三弟養在院內的小女孩成了唯一的變數,一時婦人之仁竟然惹得白白陪上了幾千條人命,跟隨羅菩提多年的兩位心腹能很明顯地察覺到這位老人的殺心如刀以及眼裏透出的憤怒之色。


    羅菩提握緊了那柄重劍,悶聲道: “閻先生,裴大家,你們覺得他二人還能撐多久? ”


    背傷嚴重的槍神閻金剛看了老人一眼,平淡道: “給我一萬精銳騎兵,我能殺掉一個。”


    裴大家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接過話頭道: “閻槍神傷未痊愈都能殺掉一個,裴某隻要八千即可。”


    披甲老人揉了揉厚重的眼窩,低沉道:“給你們一人三萬,拚完之前他們沒死,我要你們二人的人頭。”


    閻裴二人相視會心一笑,道: “足夠。”


    二人動身前去調兵遣將,此時便有快馬傳迅傳入臨時軍營前,情報兵是從城中烽燧台疾馳幾十裏前來報信的,用的是百裏加急的烽火令,紅漆封表,不可私啟,違者株連九族。


    那騎兵連滾帶爬來到羅菩提身邊重重跪下,雙手捧上軍機密報,羅提督拆開信件掃了一眼,眼神陰沉。


    密信上字跡娟秀齊整,寫道:


    有劍都餘孽劫獄 !


    羅菩提揉碎信紙,對那傳訊兵沉聲道: “傳令賈門君,遣六大營停止巡街搜捕,攔下這些狂徒!”


    那傳訊兵死死低著頭顱,不敢與老人對視,嘴唇發抖,嘴中發不出一點聲音。


    羅菩提登時火冒三丈,一腳將那傳訊兵踢翻滾了好幾圈,那士兵嘴角滲血,這才將腦袋磕在泥土道路上,顫聲道: “啟稟大都督,紫極閣劫獄,賈將軍正好與這夥人遇上,被……被,……被一名白衣劍客一劍刺死,之後他們潛逃不僅將三爺和廖八仙救走,還……”


    老人猛然上前拎起那士兵髒兮兮的衣甲,強忍住一口氣問道: “還什麽……”


    那士兵麵如死灰地抬起頭,說道: “還在紫極閣上留下的八個刺字。”


    老人扼住咬牙切齒道: “哪,八,個,字?”


    此時的紫極閣石室內,牢門洞開。


    黝黑無光的封閉監獄裏終於從門前透出了一絲光亮,照亮青苔生長的石壁,石壁上有利劍劃擊的痕跡,那八個字清晰無比:


    禁方鐵騎,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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