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州城外十裏處,有一座曆史悠久的龍王廟,曆經百年,受萬民供奉,香火不衰。百姓們虔誠祈禱,祈求風調雨順。


    然而一場亙古未有的傾盆春雨,卻讓這座神廟在一夜之間毀於一旦。一時之間,民間流言紛起,皆言此乃神明動怒之故。據傳,神明發怒的緣由,是城中第一家族南宮家族逆天行事,刺殺當朝賢相,以致觸怒神明,降罪人間。


    刺殺一事本就是無中生有,羅織罪名強加罪名的手段也算常見,在南朝的曆史因為黨爭而一朝覆滅的大族不在少數,隻是南宮家族有所不同,這個如今略顯低調的央州家族在一甲子前曾是名副其實的武道正統。


    南宮家族能成為天下武道魁首並非全是因為出了一個曾入武道終極天一境的南宮少卿,而是坐擁高手的數量足以傲世天下,雖曆經百年,家道中落,但底蘊猶在。


    平日裏,家族高手巡夜,以防仇家追殺。禦馬街方圓二十裏內,十步一哨,每隔一裏便有二品高手坐鎮暗樁。


    相黨能如此悄然無息地發動這般大規模的鐵血清洗,其動用的力量實乃恐怖如斯。連江湖上幾位赫赫有名的魔頭都來了,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事發突然,當央州百姓還在沉睡之中時,一場血夜風暴席卷全城。


    ——


    ——


    是夜。


    夜深露重,雨後的央州還有一絲清冷,但皓月當空,照得街道一片聖潔。


    一群蒙麵殺手借著月光探路,蜂擁而至,四麵而圍,包圍了禦馬街,禦馬街上鴉雀無聲,連那屋頂的黑貓都躡手躡腳,輕快地從夜間閃過,不發生一絲響動。


    南宮武侯府上隻有蕭瑟的風聲一二。


    而後又有十幾名穿著百姓衣裳的刺客悄悄摸進了南宮府,幾十名黑衣警惕地控製了禦馬街的周邊六大巷口。


    三人騎馬出現在禦馬街上,身後跟著三百黑衣黑刀的死士。


    月照清池,愕然染上一縷猩紅,蕭瑟的風忽得大作,天地失色,殺意濃濃。


    妖風肆虐。


    無數烈火的箭枝如雨點掠向武侯府,化作一片火海。


    一輪掃射攻勢之後,先前潛行的蒙麵殺手紀律嚴明地翻進府邸,破窗而入,無論男女老少,皆要抽刀屠殺,然而卻撲了個空。


    等他們意識過來,迎接他們的便是一道道陷阱機關的無情反擊。一時三刻之後,火光衝天的武侯府隻有幾名身手高強的刺客負傷逃出。


    看見第一波刺客四十人幾近全滅,禦馬街黑衣壓城的街頭上響起一陣女子譏笑。


    身為相府門客之一號稱“半遮麵”的王娘子掩嘴譏笑道:“曹遜,老娘是不是提醒過你?這南宮家族不是浪得虛名的,你非要讓你的手下斥候去拿命試探。”


    白獅甲的魁梧刀客曹遜罵娘道:“奶奶的,都是老子養了多年的好兵就這麽給宰了,等任務完成之後我一定要讓相爺再送我一批。”


    長袍獨眼的中年男子唐先生手執馬韁,語氣冷清道:“也不是白白送死,這不是更能激起你曹大都尉的火氣了嗎,你手中的四千吞鹿騎還要藏著掖著?”


    白獅甲刀客哭喪著臉道:“還要我的人上?這不是才送了幾十人頭,唐先生,還真不知道客氣!”


    麵容猙獰的唐先生橫了他一眼,嚇得這平日向來膽大包天的水龍營折衝都尉險些墜馬。


    繡扇遮半麵的王娘子媚氣十足,幸災樂禍一番後笑意道:“姓曹的,咱十天衛雖說向來組織鬆散,但唐先生怎麽說也是咱的頭,老大開口,你不表示表示?”


    曹都尉嗤之以鼻,氣笑道:“十天衛?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身份,我們號稱天家號殺手,聽著是讓人聞風喪膽,可關起門來不就剩下咱四個了嗎?表示表示?你這騷婆娘怎麽不拿你那棉花屁股表示表示?要不委屈你給我這些水師弟兄們解解饞?”


    王娘子也不惱火,瞟了一眼身後的一眾黑衣人,扇了扇繡花扇,媚笑道:“他們呀,一起上,隻怕都不行。”


    曹遜冷笑一聲,獰笑道:“口氣不小。”


    旋即他將目光看向在人群中,試探道:“不如讓木頭兄打頭戰?我的人跟在後麵,咦?那木頭疙瘩呢?”


    長袍男子唐先生眼神凶惡,不悅道:“別耍寶了,麵鬼另有要務,你領著去。”


    獅子銀甲的曹都尉眉頭擠在一處,“能有什麽要務?咱來央州不就是為了南宮……”


    說到此處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視線望城中最高的通天樓青灰山望去,旋即苦笑一聲,“原來如此,圍點打援,高啊!”


    曹遜抽出馬鞍上的銀刀,眼神閃過火光,興奮道:“也罷,兄弟們隨我衝殺,所見生靈,一個不留!”


    “是!!!” 黑壓壓的殺手聽令魚貫而入,衝殺入火海。


    禦馬街上隻有兩騎未動。


    王娘子一夾馬腹,策馬上前,蹙起柳眉道:“唐先生,奴家鬥膽請教您,若是事敗,我們的下場自不必多說,可若是事成之後,宰相大人會怎麽處置我們?”


    唐先生閉合眼眸,手指摩挲膝蓋,聽著殺聲震天,心情愉悅了不少,笑道:“不用擔心,秦相寬仁,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腰肢如紙的俏嬌娘搖頭道:“高官厚祿奴家不敢想,隻求宰相大人饒過我男人一命,能還我們自由。”


    唐先生睜開刀疤眼,沉聲道:“功成,自然是皆大歡喜,事敗,你我則灰飛煙滅。”


    隨著這聲冰冷的話語響徹禦馬夜街,公侯府內也是殺聲漸息。


    “拿下了?” 王娘子抿嘴道。


    唐先生搖了搖頭,“不對勁。”


    殺聲再起。


    四麵八方的火光衝天,徹底照亮了禦馬街。


    唐先生臉色陰沉,眯起殺氣十足的獨眼。


    幾百名南宮家族的高手立於街頭屋頂,延綿一街,形成一線黑潮。


    唐先生撫摸馬背鬃毛,冷笑一聲,“反包圍?”


    砰的一聲,一個獅子銀甲的將軍倒飛破牆而出,砸向安坐馬上的唐先生。


    長袍男子伸出大掌,氣海翻湧,輕輕一揮,強大的內力將那曹遜轟向一旁。


    府門大開,火海中有幾十人直出武侯府。


    為首一人身材修長氣質不凡,腰懸長劍,溫和道:“諸位大駕光臨,南宮家有失遠迎了。”


    “不妨事的,南宮族長,也是我等不請自來,閣下見諒。”


    站在南宮族長身邊的那名膚白貌美的二八美人上前一步,雙手疊放在腰間,朱唇輕啟道:“南宮家族素來好客,唐前輩都親自來了,怎能怠慢?”


    唐先生哦了一聲,好奇道:“閣下認識我?”


    南宮夫人拱手道:“唐門霹靂手之名如雷貫耳,晚輩生得晚,不曾有緣相見,但聽家父提起過先生大名。”


    談及“唐門”這兩個字,唐先生的眼神又陰森了幾分,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間傾壓而來。


    南宮聞負手於背,化壓力於無形,輕笑道:“夫人說的對,唐姓一字過於惹眼,在下的嶽丈大人說過,唐門鼎盛之時曾有兩位大宗師坐鎮宗門,隻可惜後來這二人一一淡出江湖,唐門這才沒落,遷往江南。”


    “閣下可是唐門先祖?”


    長袍獨眼的唐先生擺了擺手,笑道:“前塵往事,都已雲煙,何必再提,在下早已和唐門再無瓜葛了。倒是南宮族長和南宮夫人伉儷情深,叫人讚歎啊。”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南宮聞負袖胸前,麵容一肅,緩聲道:“唐先生客氣,大張旗鼓來央州做客,我本該盡些地主之誼,可閣下行事何必如此鬼祟,”


    唐先生翻身下馬,拱手道:“差事在身,自不敢懈怠,還請南宮族長海涵啊。”


    南宮聞哦了一聲,明知故問道:“不知先生辦的什麽差?”


    唐先生恐怖的麵容之上泛起一絲幽光,接過王娘子遞來的一份手書,舉過頭頂,笑眯眯道:“南宮家族涉嫌刺殺當朝宰相,膽大包天,現奉太後懿旨,誅連全族,就地正法。”


    此話一出,偌大的街道上幾乎落針可聞。


    南宮家族有黑白寬衣老者先後上前,冷嘲道:“唐老頭,你也太不要臉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素色長袍加身的唐先生望向兩個其貌不揚的老頭,意外道:“南宮瑉,南宮樹,原來你們都還活著啊,很好啊,往日恩怨一概清算。”


    黑衣長老南宮瑉雙手叉胸,環顧四周道:“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啊?你們就兩個人,還敢口出狂言?”


    王娘子揉了揉濃妝豔抹的半張俏臉,笑道:“老頭子,你不會以為真就我們兩人吧?”


    唐先生陰森一笑。


    禦馬街上,碎石震顫。


    東西兩側有上千軍馬湧入。


    白衣長老南宮樹麵如枯槁,腳尖一點,身形飄空數丈,瞳孔猛縮,見潑天黑羽掠來,浮空一擊托手,氣撼萬箭懸停。


    潑開雲霧破箭雨。


    白衣老者翻身落地後猛吐一口老血,被黑衣南宮抿撐住身形不倒。


    白玲瓏寶甲在身卻攔不住身前曼妙風姿的南宮夫人抽出梨花劍,看著破損的箭枝,蹙眉道:“是滄北營的軍械黃弩,水師怎麽入的央州城?”


    南宮聞麵色微白,凜然道:“看來是宋知州那裏出了問題。夫人先走!”


    南宮輕衣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輕聲道:“族中家眷皆已送走,老爺,輕衣願陪您同生共死。”


    南宮聞先是沉默了一番,然後牽住夫人的手,笑道:“夫人許久不曾提劍,可要小心些!在我身後為好。”


    南宮夫人看著手中的梨花劍,嫣然笑道:“怎麽說我畢竟也出自西北洛家,殺敵嘛,是刻在血液裏的東西,老爺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比比。”


    大敵當前,南宮聞還能打趣道:“比什麽?”


    “就比誰先拿下唐前輩的人頭吧。”


    “好。”


    ——


    ——


    京歌春雨紛揚,卻是歲月靜好。


    今日是宰相大人的壽辰,整個相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賓客們絡繹不絕地踏入這莊重而又喜慶的府邸。


    寬敞的庭院中擺滿了宴席,珍饈美味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衣著華麗的朝中六部諸官齊聚相府,相互寒暄著,好不熱鬧!


    隨著一聲高呼:“宰相大人到!”


    諸官紛紛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從內堂緩緩走出的秦宰相。隻見秦清泉身著一身絳紫色的華服,頭戴高冠,麵容慈祥卻又不失威嚴。他微笑著向眾人拱手示意,隨後在主位上坐下。


    宴會開始,全京歌最好的花魁妙舞生姿,樂師們奏響歡快的樂曲,為壽宴增添了幾分熱鬧。賓客們紛紛起身,向宰相敬酒賀壽,言辭間盡是讚美與祝福之語。


    午後宮中來人,皇帝陛下賞賜了一塊上等的龍頭玉,上百黃金。據說秦相並未行跪拜禮謝恩,隻是雙手接過聖旨隨意地遞給了身旁的一名侍女,如此言行失儀,卻無一人敢多嘴半句。


    在宴席的一角,幾位官員正小聲議論著朝中局勢,而另一邊,一些貴婦人則在談論著最近京城的流行風尚。整個壽宴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氛圍之中,仿佛這就是盛世的縮影,而宰相,無疑是這繁華景象的核心人物。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緊接著一個侍衛匆匆跑來,在宰相耳邊低語了幾句。宰相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態,他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侍衛退下,隨後繼續與賓客們談笑風生,仿佛剛剛的插曲從未發生過一般。


    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似乎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正在悄悄醞釀……


    這樣的宴會從辰時開始到酉時結束,人影漸散。秦相並未親自送客,而是引了兩位好友入書房。


    相府下人在正房裏添了油燈,便腳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秦相,曾公公,朱宏三人對坐正堂,這三位便是相黨的三大權臣。


    秦清泉坐在堆積如山的禮物堆上,抓起一大把的名貴玉石,名家字畫,把玩起來。


    曾公公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冊,恭敬地遞上,秦相接過掃了一眼,眯眼道:“這些都是要投入我門下的?”


    老太監低眉順眼,沙啞道:“是,都想要借機會攀上咱相黨這棵大樹。”


    秦相拿起一柄樣式好看的飛蝗劍,緩緩抽出,冷笑道:“禮倒是送的不錯,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的?”


    老太監阿諛奉承道:“秦相慧眼如炬,這其中有不少確實是陛下的人。”


    秦相一笑置之,將目光投向一旁坐立不安的死胖子,眼露寒光道:“你們倆的禮物呢?”


    掌管天下錢財的戶部尚書朱宏一屁股差點摔在地上,連忙從錦衣大袍中掏出一疊厚厚的折子,雙手奉上。


    秦相接過折子,麵色紅潤,拍了拍朱胖子的寬大肩膀,說道:“幹的不錯,朱宏啊,這禮物本相很是喜歡,秦嶺龍脈一旦完全貫通,便是我等起事之機。”


    “你呢?” 秦清泉望向佝僂身子的曾老太監。


    曾公公拱手道:“老奴的禮物是一個好消息。”


    秦清泉走到他麵前,笑道:“是什麽?”


    “已經查到劉子明的蹤跡了,人在鬆山。”


    秦相負袖走回座位,端起一杯香茶,緩聲道:“劉子明從北陵劍都回來以後就神秘消失,藏了蹤跡,你能找到他,是花了心思的,這禮,本相也喜歡。”


    “劉子明啊,確實給本相很大的驚喜。”


    曾公公眉尖一挑,“宰相,也還了他一個大驚喜。”


    “央州之亂?”朱宏顫動著兩百斤的贅肉,擔憂道:“隻是南宮家族家底殷實,不好應對。”


    “你錯了。本官對這些隻知使用蠻力的武夫蠻子毫無興趣。”


    曾公公垂瞼,沉聲道:“秦相所圖……莫非另有所謀?”


    秦清泉抖動錦袍,指著渾身珠光寶氣的死胖子,沉聲道:“你比他聰明些。”


    “誅滅一個讀書人,勝殺十個武林高手,”秦相皺了皺眉,“隻是那百裏家族也不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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