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賢自居者,僅能坐視一切走向衰落的終焉,何其煎熬。


    即便殺死這兩個草芥人命、鄙視同為眾群子裔的畜生,可是其他人呢?那些已經因為這些囂張跋扈的人而死的那些人呢?


    殺死他們,罪孽所鑄下的錯誤也無法挽回。


    被踢倒的老人傷到了筋骨,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他這麽虛弱的身軀扛下了一個成年人施加的暴力。


    可從懷裏落地的孩子並沒有這樣的幸運。


    等老人一點點爬過去抱起孩子,卻發現繈褓之內的孩子已經咽了氣。


    “喲,死啦?”


    “正好,閑得無聊!”


    兩個門衛抓起背後的槍,臉上滿是邪惡的笑容。


    噗——


    一聲悶響,槍尖紮入了繈褓之中,在其他人都被這凶殘惡劣的一幕震驚的同時,他們變本加厲。


    長槍挑起,將老人懷裏的繈褓挑離,然後舉著槍杆在你躲我刺。


    “哈,在這兒站一天了,光是看見你們這幫賤種就難受,就用這個小雜種當你們的賠罪好了——嗚呼!有趣!”


    另一柄長槍對著那人槍尖上的東西刺去,一個個血洞出現在那團繈褓的表麵,灰撲撲的布料被血逐漸汙濁,偶爾飛濺的血滴落在那些人的麵前或身上。


    難以置信……


    哪怕是這群乞丐裏最橫的,都被嚇得攥緊了拳頭。


    “哈哈哈哈……呃——”


    他們的戲謔被突如其來的兩隻尖爪分別貫穿,幾乎是刹那間,那頭安靜的溫迪戈出現在那兩人的麵前,生生穿透了他們的胸腔,抓住了他們的心髒。


    “有什麽好笑的……”


    低沉深邃的質問從那駭人的顱骨下傳出,伴隨著一縷縷叫人痛苦的深寒,溫迪戈那空洞的眼窩之中出現了明燈一般的猩紅光芒。


    “有什麽有趣的……”


    “這就是你們覺得正確的事情嗎……”


    他們手腳開始脫力,整個人被對方緩緩舉起,肺葉被擠壓、心髒被握住的窒息讓他們不斷掙紮,但是那雙消瘦的手臂卻巍然不動,執意要帶來死亡的宣告。


    似羊的骷髏頭顱張開慘白的下顎,幾乎讓人裂開的冷冽撲麵而來。


    “你們把生命當成什麽了!”


    腐爛、沸騰、碎裂……


    他們的身軀迅速發生破壞,幾乎要被分解了一樣,整個人開始變作爛肉不斷融化,一塊塊糜爛的肉漬落在地上,冒出滋滋作響的白氣。


    連骨頭都變成了粉碎的狀態,寸寸節斷開,在溫迪戈鬆手落地的瞬間,崩潰成一地的碎屑。


    那個老人吃力地爬到長槍的邊上,掀開繈褓,裏麵的孩子早就麵目全非,甚至連頭部都滿是頭顱破開後冒出的乳灰色液體。


    頓時,老人腦子一痛,瞬間沒了力氣,整個人撲在了地上。


    別人過來給他翻過身,卻發現這個可憐人沒挺過氣,也死了。


    溫迪戈看向那個老人的遺骸,無名火越發猛烈地灼痛他的內心,幾乎要將他理性徹底焚毀。


    背棄眾群的,到底還有多少?


    就連這種底層打雜的崗哨,居然也要去壓迫別人!


    他作為先賢的意誌沒有偏移,可是大地眾生卻被惡意和欲望裹挾著走向歪路。


    那些人心甘情願成為惡意的幫凶,個人自由的選擇卻是用來給低劣的欲望助紂為虐——


    他既然是先賢,該怎麽做似乎已經不需要過多顧慮什麽了。


    有時候,希望是無助的,當它站立於弱者的身側,所見皆是瘡痍,然而卻不能以言語勸誡,隻能以更大的暴力去挽救。


    哪怕挽救回來,傷疤仍在。


    為了弱者的存續,為了曾經對著這片大地的立誓,他得為之駐足,為那些人奔波、抗爭,這才是先賢的做法。


    也是他自認為要去做的。


    “……你們暫且不要進來。如果我沒能回來,你們便再自行決定進出。”


    向那些被拒之城外的流民說完,溫迪戈來到那扇沉重的城門麵前。


    城牆上的士兵早已去報信,留下的雖然自信於灶楚的都城大門質量卓越,但看到了同事的暴斃,還是不自覺抹了一把冷汗。


    下一刻,城門破碎。


    轟——


    尖爪強行將垂直上下的城門掀翻,連同上方的城牆也一並砸了個粉碎,頓時煙塵彌漫,幾乎蓋住了城牆下的道路。


    那道他們輕視還不過數秒的身影,此刻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一步又一步地前進著。


    士兵的警告被無視,射來的箭矢被無視,火炮的炮擊也被無視……


    前進,一直前進。


    遠方便是那些貴族大宗們遊玩的街區,盡管還有一公裏的緩衝區,那些士兵也感覺到了那種無可違逆的絕望。


    ——誰也無法阻攔,一切阻礙都將會被無情碾碎。


    他所朝向的不會被征服,等待他到來的事物隻會麵對被毀滅的結局。


    那麽,此時又是誰讓他前進,讓他此刻向著那荒淫的殿堂進發?


    唯有苦難。


    唯有背棄。


    唯有無法回頭的意誌。


    當這些士兵目測溫迪戈前進了近五百米的距離之後,他們的炮火漸漸停息了,隻剩下那些無數情感交織的目光為之送行。


    ……他們知道,總有什麽是阻止不了。


    ————


    ——


    阿爾比昂的高盧貴族與維多利亞皇親一同舉杯,當地的太守也欣然回禮。


    在灶楚的城市內城區,這裏繁華的模樣不亞於人類文明的十九世紀大都市。


    能源供應源源不斷,於是這裏無論晨昏都如同置身白晝,烤爐與酒器一刻不停地生產著各自美味,侍者們來回穿行服務賓客,台上的演員一批接著一批輪換著並未重複的節目,這樣的盛宴讓來客們幾天都不會厭倦。


    灶楚雖然並非大煌的名城,但此次大擺筵席有八大家族的親嫡背後撐腰,所以辦起來的規模和質量甚至能載入曆史。


    名門望族,貴胄大宗,哪個勢力會不賞臉出使親臨?


    說不定先賢看到了都要為此“讚許”。


    轟——!


    遠方,炮火的響動驚動了一些賓客。


    他們幾乎同時望向那個賤民才去進出的關口,隻見那一陣陣炮火轟鳴,接連不斷。


    “石先生,那也是你們大煌的節目嗎?”


    這位阿爾比昂貴族摸了摸耳朵,顯然覺得這動靜不太符合他的心意。


    畢竟這是火炮,哪個養尊處優的教養之人會覺得這種聲音悅耳?


    而那位太守維持著安穩的儀態,緩緩放下手裏的酒杯,拍了拍旁邊的侍者,示意他去探探情況。


    但是,隨著遠處的街道發生騷亂和尖叫,似乎不需要侍者再去調查,那個答案已經親自來到他們麵前。


    ——凜冽的寒冬,提前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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