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紅玉的質問,黑曜沒好意思說花光了,一個月就那麽點零花,他的劍送去打磨了一下,就花掉了一半兒。


    想著他的手從紅玉麵前轉到了雩螭麵前。


    “銀子。”


    對啊,給這小子采藥,怎麽能花自己的銀子呢?


    骨玨嘴唇微張,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荷包,放在了黑曜手上。


    裏麵瞧著有半袋,頗有些份量,沒想到啊,自家兒子比自己更有錢。


    誰知那銀子在他手上沒待一會兒就被人拿走了。


    雩螭拿的,他將小荷包塞回了骨玨手裏,取了自己的錢袋子放到了黑曜手上。


    黑曜拿著雩螭的錢袋子在手上拋了拋,轉身消失在了原地,紅玉有些無奈的抬手捂住了臉。


    凜崖處於妖族,常年處於冰雪之中,溫度極冷,普通人在凜崖活不過一天就能被凍死。


    凜崖之下是雪川,雪川的水比刺骨的寒冰更冷,雪霧冰蓮隻開在凜崖之上,至少在紅玉所知的地界,隻有凜崖才有。


    他不可能讓雩螭去取,就算他體內有魔血,屬於半魔,可他終究是人類,扛不住凜崖的冰寒。


    也不可能讓骨玨去,魔族不畏冷是不錯,可凜崖的溫度就算是他們也會覺得冷,所以黑曜去最合適。


    黑曜對於這種極端環境能夠應付自如,但骨玨就不一定了。


    紅玉搬過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們對麵,雙腿交疊,其實在她眼裏,骨玨和雩螭現如今的狀態,就像兩個小毛孩子在一起了,談著愛情,還說要天長地久。


    不過她很好奇,為什麽雩螭做給骨玨的藥,會對骨玨毫無副作用,或者換句話說,不僅對魔族無害,也對人族無害。


    這其實並不難做到,但很少有人或者會考慮到這一點。


    對於這個問題,雩螭輕笑了一下。


    “因為教我醫術的人,是個魔族。”


    “當初那個把你救回去的老人家?”


    骨玨斟酌了一下字眼,雩螭也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他習慣於叫那人小老頭或者老頭子。


    而且雩螭曾經說過,那是個醫術頂好,脾氣也頂好的人。


    雩螭點了頭,確實是小老頭。


    ……


    現在距離那時候已經過去十四年了,但雩螭的記憶還是很清晰,那是在遇見骨玨之前,他能體會到的,很少有的人間的溫暖。


    那時候的雩螭隻有十五歲,是瓊玉樓第一殺手,淵劫。


    和俞碸一戰後,俞碸以為他必死無疑,就把他扔在了那條林間的小道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就連他自己也以為他必死無疑了。


    意識模糊之間,他聽見有人哼著他聽不懂的歌謠,慢慢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那個人停在了他的麵前,那時天將明,迎著黎明的第一縷光亮,那人在雩螭麵前蹲了下來。


    雩螭失去了所有力氣,昏死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沒成想,再睜眼時看見的並非是無間地獄,而是一間簡樸幹淨的小木屋。


    他的身上被纏滿了紗布,所有的傷口都被處理了。


    他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沒什麽力氣。


    “吱呀”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了,他看見了一個慈祥的小老頭推門進來,手中還端著一碗冒熱氣的苦藥。


    他臉上帶著笑意的坐在一邊,將雩螭扶了起來,一邊兒給他喂藥,一邊兒喋喋不休。


    “你醒的比我預料的早。”


    “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你這娃娃看著年紀輕輕的,身上怎麽一堆毛病?”


    ……


    雩螭沒說話,隻是一口口喝著老人喂到他嘴裏的藥。


    老人問他苦不苦,他抿了抿唇,其實沒覺得苦,他已經習慣喝苦藥了,就算鬧著說苦,也不會有人因為心疼而給他遞上一塊糖的。


    許是他一直不說話,老人這才問他。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不會你就點點頭。”


    雩螭說。


    “會。”


    老人怔愣了下,沒計較什麽,隻當小孩子心情不好,不想說話,他收拾了藥碗,把雩螭重新扶著躺下。


    不過他覺得這孩子的性子太冷了些,也太沉穩,絲毫沒有一點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朝氣。


    小老頭本不富裕,生活很簡樸,但是雩螭覺得很安心,從未有過的安心。


    這樣舒適的日子讓他有些沉溺,沉溺到有些忘乎所以。


    等到離開瓊玉樓第十天,他才恍然驚覺出不對勁,瓊玉樓的毒,沒有發作,距離毒發的日子已經過去三天了,他什麽事都沒有。


    彼時的他傷好了許多,手吊著,腿綁著,隻剩下一隻好手還有一條好腿。


    他壓不住滿心的震驚,一條腿蹦蹦跳跳的出了門,蹦到了旁邊的小廚房裏,靠在門邊,看見了在裏麵熬藥的老人家。


    老人家聽見動靜,抬頭就看見了喘著氣的雩螭。


    那是他這麽幾天來,頭一次在這少年臉上看見不一樣的表情。


    他問他。


    “孩子,怎麽了?”


    少年的唇瓣有些顫抖,聲音帶著些小心和不可置信。


    “我的毒……”


    老人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原來是毒。


    將少年撿回來的時候,他先給處理了少年身上的傷口,發現他傷得極重,不僅身上傷口大大小小的有許多,就連骨頭也斷好幾根。


    等到終於處理完傷口,他給少年把脈查看情況,本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了,結果發現少年體內還帶著毒。


    這毒有些棘手,但對於他來說問題也不算太大,隻是頗費了些功夫,好在毒還是解了。


    少年聽著他的話,嘴唇翕張,猶豫半晌,說了聲謝謝。


    老人給他遞了一條小板凳,他接過,板凳有些矮,他隻有一條好腿,坐下去的時候有些滑稽,老人笑了。


    “孩子,你叫什麽?”


    少年在老人的目光中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額前的頭發遮了視線,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聽見他稚嫩卻淡漠的嗓音,很平靜的說了句。


    “我沒有名字。”


    這下輪到老人愣住了,少年十五歲,到了這個年齡,卻沒有名字,老人也活了許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沒有再問。


    有一些死士,殺手,都是沒有名字的,隻有代號,他們死了之後,代號會有其他人頂上。


    他眼角的餘光落在了坐在門口的少年身上,如今日近黃昏,這裏位於一片山穀,昏黃的落日餘暉從山頂照射下來,打落在了少年身上。


    他是逆著光的。


    老人將柴火取出,淹沒進了水裏,將火熄滅,放到一邊。


    又拿帕子包著藥壺把手,倒了一碗藥出來。


    他端著藥碗走到少年麵前,蹲下了身,將藥遞給少年,少年接過。


    碗很厚實,捧在他的掌心散發著暖意,他莫名的眼眶有些紅。


    老人的手按在他的頭頂。


    “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不如……”


    他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


    “叫雩螭吧,風雩的雩,螭龍的螭。”


    ……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不知道你的。”


    “想知道?”


    “想。”


    “雩螭。”


    “哪兩個字?”


    “風雩的雩,螭龍的螭。”


    初見時詢問雩螭名字是那兩個字的記憶陡然出現在骨玨的腦海裏,形成了閉環。


    風雩的雩,螭龍的螭。


    給雩螭起這個名字的人早就不在了,原來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知道了那位老人家的結局。


    老人給雩螭起了這個名字,卻沒有告訴雩螭,為什麽會給他起這個名字。


    紅玉在一旁靠桌托著腮,看他們氣氛有些沉默,便開口打破了如今的氣氛。


    “他希望你以後像這個名字一樣,福澤綿長,生活吉祥美好。”


    她的話引得雩螭和骨玨同時側目。


    其實不僅僅是希望雩螭今後能福澤綿長,裏麵或許也有老人對雩螭的一些期許在。


    雩這個字,本身就是一個吉祥的字,本意是祭天求雨的儀式,有“讓雨水溢注滿幹涸的湖”之意,引申為恩澤大地。


    而螭字本身就寓意著美好與吉祥。


    或許老人從雩螭的一身傷,沒有名字,還身上帶毒揣測出來,或許雩螭曾經過得並不容易,所以給他起了這麽一個名字。


    盼望著他以後能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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