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落和白衡的事情告一段落,喬瑾心裏莫名的鬆了口氣。


    趴在了桌上畫圈圈走神。


    伊落都找到白衡了,那他呢,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想到這的時候,有一隻手落在了他的頭上,摸了摸他的腦袋。


    喬瑾偏了腦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望著將離。


    因為他的動作,本來停在他頭上的手滑到了他的臉上,將離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額頭上,微涼。


    喬瑾的心猛然一顫,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麽,閉了閉眼,複雜的心緒卻怎麽也壓不住。


    最後告別了將離,有些慌亂的離開了。


    等到雩螭回來,跟著風無情和骨玨來將離這邊的時候,喬瑾早就走了。


    剛好將離這裏筆墨紙硯都有,雩螭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單刀直入,抽了張紙拿著筆就寫。


    “將離姑娘知道喬瑾在找兒時見到的一位少女嗎?”


    將離看著紙上的筆墨,字跡很漂亮,麵對雩螭的提問,她笑著點了頭。


    雩螭又寫。


    “那個少女其實就是你,對嗎?”


    將離依舊點頭,她不驚訝雩螭他們會知道這件事。


    畢竟在洛陽城,大多數人都知道,喬瑾在尋找幼時曾經見過的一位少女。


    “為什麽不和他相認呢?”


    看著這句話將離靜默良久,最後深吸了口氣,拿了支筆,重新拿了一張紙,慢慢開寫。


    她寫字的動作從容,舉手投足間盡顯教養,字跡娟秀好看。


    【既然他沒有認出來,我也不想耽誤他,畢竟,我也沒多久可活了。】


    “你喜歡他嗎?”


    【我想,是喜歡的。】


    其實她自己也摸不清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當初,最後給喬瑾吃的,那並不是飴糖,而是她的妖丹。


    以命換命的辦法固然可以讓喬瑾活下去,但是那時候的喬瑾太小了,根本支撐不住她的妖力和壽命。


    所以,她把這一切都煉化進了妖丹裏,喂給了喬瑾。


    後來她就陷入了沉眠,五年之後才堪堪醒了過來。


    又重新換了個身份,光明正大的進了城主府。


    她始終記得和喬瑾再遇的那一天,那時候的喬瑾長大了不少,也成熟了許多。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她撐著的油紙傘上,空氣濕潤,天色微暗。


    她踩在青石小路上,和那個站在屋簷下的小少年對望,笑意清淺。


    在心底裏,對著他說了句,好久不見。


    她見證了喬瑾的成長,從小少年,到意氣風發,她都沒有錯過。


    同時,她也見證了喬瑾被人排斥,所有人都罵他,說他腦子不正常,說他瘋了。


    那時候的喬瑾是一個人扛過來的,他誰也沒告訴。


    但是他也辯駁不了。


    因為除了他自己,沒人見過他口中那個所謂的小仙女。


    包括他的親人。


    其實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喬瑾本就不是什麽特別開朗的性格。


    他所對外展現出來的明媚,都是他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疼痛的反射。


    當所有人都在否定喬瑾的時候,都說喬瑾錯了的時候,沒人站在喬瑾身邊為他發聲。


    將離說不了安慰喬瑾的話,隻能在喬瑾默默消化時,陪在喬瑾身邊,陪他一起,雖然做不了什麽,但是,至少沒有留他一個人。


    她明白。


    如果所有人都說喬瑾錯了,那麽到最後喬瑾自己都會覺得自己錯了,別人說的是對的。


    也是那時候,她給了喬瑾糖。


    本以為喬瑾會吃出來,她還有些緊張。


    喬瑾含著甜糖,雙眼通紅的盯著將離看了很久,最後什麽也沒說。


    等到喬瑾十五歲那年,喬瑾走了,闊別了親人,同將離道別。


    那時候的將離已經聽不見了。


    在喬瑾走的時候,將離拉住了他的衣袖,難得有些慌亂。


    手忙腳亂的比劃著問喬瑾。


    【你要去哪兒?】


    去多久,還會回來嗎?


    那時候的喬瑾斂去了少年本該有的鋒芒,一派溫和的握著將離的手腕,將她送回了屋。


    “我就是出去走走,會回來的,有事就去找我兄長吧,我教過他手語的。”


    為了這一次遠行,喬瑾拉著喬渝教了半個月的手語,就是怕他走了之後沒人能和將離交流。


    或許他可以留下,繼續待在洛陽城。


    但是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終於等到自己長大了。


    他要去看看,看看小仙女曾經為他描繪過的,外麵的世界。


    誰知喬瑾這一走就是半年時間。


    回到家時,那個斂去了鋒芒的少年似乎又變得活潑了些。


    這不算是壞事,至少將離是這麽想的。


    喬瑾變得很耀眼,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可他回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依舊是尋找他的小仙女。


    將離問他。


    【為何一定要找到她?】


    喬瑾回她。


    “我們約好了要再見的,再過不久我就十六歲了。”


    將離又問,心底有些隱隱期盼。


    【十六歲怎麽了?】


    喬瑾看著將離,笑得特別燦爛。


    “等我到了十六歲,就十年了,我們約定過,若十年之後我還想娶她,她就嫁我。”


    將離望著他的眸子,眉眼溫和了下來。


    【那你還想娶她嗎?】


    喬瑾沒猶豫。


    “我還想娶她。”


    將離沒再動作,也沒有告訴麵前的少年,其實她早就已經回來了。


    隻是他沒有認出。


    而她也沒有言明。


    十年對於妖來說很短,短到不過彈指一瞬。


    可對於人來說卻又很長,長到讓一個孩童,長成了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秘術是她偶然得知,她也不清楚,那一句妖的壽命將被削減到幾近於無到底是多久。


    她連自己能活多久她都不清楚。


    所以她隻想陪在他身邊,能多一天看著他的時間,就多一天。


    如果真的告訴了喬瑾,她就是當年那個少女,喬瑾娶了她,之後她又撒手人寰,這對於喬瑾來說,是否太過於殘忍。


    她不知道在經曆過被所有人否定之後的喬瑾,好不容易找回了她,最後又失去將會有多疼。


    亦不明白為何喬瑾要去承受這一切。


    在喬瑾第一次見到伊落的時候,回來告訴將離。


    “她好像她,卻又不像她。”


    將離就是喬瑾的樹洞,這麽些年,她傾聽了無數喬瑾對她的思念。


    當伊落出現的時候,無疑,將離是有一瞬間心慌的。她問他。


    【那你覺得是她嗎?】


    喬瑾卻沒說話,隻深深的看了將離一眼,就笑著低下了頭。


    她沒有錯過喬瑾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落寞。


    他突然轉移了話題,答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將離,初見你的時候,知道你不會說話,我很難過。”


    那時候的將離頭上沒戴著什麽花飾,隻簪著一支素淨的梨花玉簪。


    但隻一眼,就讓喬瑾覺得將離是他的小仙女了。


    可得知將離不會說話的那一刻,他心裏的感覺不是失落,也不是遺憾,而是難過。


    將離問他。


    【為什麽?】


    他回。


    “不知道,就是心裏很難過,是那種,眼淚會憋不住從眼睛裏滑下來的難過。”


    他的聲音愈發哽咽,最後兩行淚從他通紅的眼角落了下來,可他的嘴角,卻是笑著的。


    將離覺得那時候的喬瑾好脆弱,仿佛要碎掉了一樣。


    ……


    一張紙被雩螭遞到了將離麵前,將離低頭去看。


    “那他追求伊落的事情,你知道嗎?”


    將離提筆寫。


    【我知道,因為他給白衡寫信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


    喬瑾從來沒有避著過她,對於將離,喬瑾無疑是信任的。


    他甚至有幾次,在給白衡寫回信的時候同將離感歎過。


    他說,他好羨慕伊落,能找到白衡。


    伊落真的很幸運。


    白衡也是。


    相較於其他人眼中恣意無雙的喬二公子,將離見到的,多是喬瑾的脆弱和難過。


    在外麵的時候,就算是麵對親人好友,他所訴說的都是伊落,隻有私下裏,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他才會一遍又一遍的叫著他的小仙女,訴說著他的錯。


    伊落像她啊,喬瑾看見伊落的時候被伊落的長相驚豔到了,可那雙眼睛卻清楚明白的告訴喬瑾。


    她不是她。


    那雙冷凝的眼睛。


    怎麽可能是當初月下那個滿眸溫柔的小仙女呢。


    要真論起來,將離的眼睛更像。


    但就像雩螭說的。


    喬瑾的心比他自己先認出她了,隻是他不自知。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心裏的那份難過從何而來。


    其實那就是知道將離口不能言了之後,從心尖開始蔓延出來的痛,之後心口揪緊,泛出了酸。


    哽到了喉嚨,酸上了鼻尖。


    眼眶一紅,就落了淚,擦不完,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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