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然而至。


    繁繁星空下的博望坡,比白天要更冷些,熊熊燃燒的篝火隨風而動,不時有火星迸濺。


    “啊呃!!”


    “你這蠢驢瞎叫喚什麽!!”


    在一處,心情不好的曹彰,聽到驢叫聲,撿起身旁的石塊,就朝昂頭叫喚的驢砸去,疼痛讓驢叫喚的更起勁。


    “咯咯~”


    曹彰氣急,起身就要朝蠢驢走去,打算好好教訓一番,隻是身後響起的笑聲,叫曹彰停了下來。


    “阿姊還沒睡呢?”


    曹彰看著走來的曹貞道。


    “父親太吵鬧了。”


    曹貞笑道:“你呢?怎麽沒去睡?”


    “睡不著。”


    曹彰聽後,輕歎一聲道:“又晚一日才能到宛縣,真不知道這酒有什麽好喝的,跟那人有啥可聊的,太耽擱事了。”


    “還好吧。”


    曹貞顯然已經習慣,伸手輕敲曹彰的腦袋,“連這點定性都沒有,今後如何能當得了將軍呢?”


    “阿姊,這不一樣。”


    曹彰開口道:“我是無法理解,為何父親對外人時,就是和顏悅色的,就是開懷大笑的,可對自己家人,不是板著臉,就是皺著眉。”


    “別的就不說了,就說今日碰到的那個怪老頭,阿姊是沒有瞧見啊,不就是嘴皮子利索嘛,這誰不會啊!”


    “你啊,父親叫你多讀書,你就是不聽,連水鏡先生都不知。”曹貞沒好氣的看著曹彰道。


    “他很有名嗎?”


    曹彰皺眉道。


    “當然很有名。”


    曹貞回道:“這世上有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凡是名傳天下的大儒名士,那脾性就沒有不古怪的。”


    “這位水鏡先生,先前父親曾多次招攬,可人家都拒絕了,此番能在博望偶遇,想必人家是為臥龍書院才離開潁川的。”


    “這麽說…大兄比父親還厲害了?”


    曹彰突然睜大眼睛,抬頭看向曹貞道。


    曹貞:“……”


    她想表達的是這意思嗎?


    她是想讓曹彰知道,自號水鏡的司馬徽,在天下名氣很高,跟這樣的大儒名士交談,是會有感悟的。


    所以曹操有任何反應都不奇怪。


    隻是曹彰明顯是會錯意了。


    “我還真是愈發期待宛縣了。”


    在曹貞的注視下,曹彰咧嘴笑道:“連父親都請不動的人,都被大兄給吸引去了,這南陽在大兄的治理下,肯定有大變化,說不定我央求下大兄,還能留在南陽呢!”


    “留南陽作甚?”


    曹貞娥眉微蹙道。


    “當然是領兵啊!”


    曹彰不假思索道:“仲兄都來南陽了,我可不能落下啊,說起此事,大母真是偏心,叫他們都去了,偏不帶上我。”


    曹貞沒好氣道:“你才八歲,不叫你去,是擔心你受傷。”


    “那人甘羅十二歲還拜相呢!”


    曹彰回道:“我年歲小怎麽了,領不了兵,在大兄身邊做宿衛,這總可以吧,反正這許都,我是不打算回去了,阿姊,您可別賣我啊。”


    曹貞:“……”


    如果不是曹彰講這些話,曹貞還真是沒有想到,曹彰居然想留在南陽,這南陽再好,也比不過許都。


    曹鑠他們在南陽怎樣,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她卻是知情的,隔幾日,曹貞就會寫信送來南陽,所以曹鑠他們經曆了什麽,曹貞很清楚。


    ……


    “哈哈!”


    同一處地方,曹操爽朗的笑聲響起,在營帳外守夜的典韋,似雕塑般挺立原處,根本就沒有回頭去看。


    “這司馬德操確有大才啊。”


    酒醒的曹操,倚著憑幾,看著走來的丁氏,頗為感慨道:“今日在這博望坡與之交談,還真是讓某豁然開朗啊,其實在一些事情上,真就沒必要過於憂慮,如此反而會蒙蔽心神,丟掉最基本的判斷,瞧瞧,人家這話講的,就是不一般啊。”


    “想明白了?”


    丁氏捧著漆盞,瞥了曹操一眼道。


    “想明白了。”


    曹操笑著接過漆盞,“有些事啊,光靠想是沒用的,要靠做,等這次巡視完南陽,就歸許把一些事定下來。”


    “這些,你心中有數就好。”


    丁氏坐到曹操身旁,伸手為曹操整理衣袍,“沒事就少喝些酒,對你身體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


    曹操大笑著將丁氏攬進懷裏,“等把該做的事都做了,把曹氏家業交給那豎子,某什麽都不幹,就陪著你遊山玩水。”


    “想子修了?”


    丁氏露出笑意,抬頭看向曹操道。


    “誰想那豎子了!”


    曹操收斂笑意,板著臉冷哼:“叫他治宛興宛,你瞧瞧他折騰多少事,真不知這豎子怎麽想的,他有多少錢糧夠這樣霍霍?”


    “哼,這年輕人就是眼高手低!”


    “現在是痛快了,等著瞧吧,到時有他哭的時候,真到那時候,就算哭哭啼啼來找某,某也不會幫他!”


    口是心非!


    丁氏笑而不語,若真是不想管的話,又何須特意來南陽一趟呢?


    是。


    或許曹操此來南陽,的確是帶著別的心思,但跟曹操一起這麽久,丁氏如何會不知曹操的想法呢?


    “說不定真到那時,都無需你出麵,就會有人替子修排憂解難的。”想到這裏,丁氏故意道。


    “你不準幫那豎子!”


    曹操瞪眼道:“你就是對他太好了,才叫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


    “子修怎樣,我比你清楚。”


    丁氏淡笑道:“行了,你這些話對外人講講就行,就別當著我的麵說了,你那嘴角,都快咧開了。”


    嗯?


    曹操下意識去摸嘴角,可旋即卻大笑起來。


    “哈哈,這麽明顯嗎?”


    “不然呢?”


    丁氏沒好氣道。


    明明心裏最重視的就是這個長子,偏要藏在心裏,對這對父子,丁氏有時也很無奈,很多時候她還要想著怎樣叫這對父子不那樣對立。


    這輩子沒有懷孕可能的丁氏,心裏在很早就把曹昂視為親子了,曹昂是怎樣的脾性,怎樣的秉性,那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這一路走來,南陽各地是怎樣的,丁氏是看在眼裏的,單單是治宛興宛這一項,就足以證明曹昂的本事怎樣。


    在別的當爹的,做兒子的越有本事,或許會發生各種事,可唯獨在曹操這裏不一樣,曹昂越有本事,曹操越高興,當然表麵不會這樣,這些丁氏都看得很透徹,這也是為何當初知曉曹昂要留南陽後,丁氏會那樣做了。


    “夫人~”


    “別沒正形!”


    本在思索的丁氏,發覺曹操的手不老實,臉頰立時紅了,抬頭白了曹操一眼。


    “嗬嗬~”


    可丁氏越是這樣,曹操反倒來了勁兒,他那雙大手,將丁氏攬到懷裏,這讓丁氏一時沒了辦法。


    夜更深了。


    風更大了。


    燃燒的篝火肆意而動,這一夜的博望坡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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