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昏昏沉沉。


    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自從失去行動能力後過了多久了?


    還記得的事情……那就是在兩片遠海的交界地,接觸到神秘的裂縫之後,忽然就被傳送進來了這件事。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啊……對了,還有戰鬥。


    讓人迷幻的傳送過後,周圍盡是從未見過的極獸,那麽我隻有拿起手中的武器,戰鬥。


    戰鬥……可我,不強。


    [雖然沒有資質,但犬養的基本功練得很不錯。]


    [犬養一定經過了很長的鍛煉,才有這般身手吧?]


    已經忘記……是誰說的了。


    是啊,我沒有讓人驚歎的天賦,也沒有融會貫通的本領,每天,我每天都揮舞手中的太刀,做基礎的操練。


    我隻能這麽做,我隻有這麽做,我除了手中的太刀,就什麽都沒有了。


    像我這樣的獸人很多,所以在我去布吉島的半年中,始終沒有找到固定的工作,也沒有人會因為身手而雇我。


    “犬養!”


    ……就是這個聲音。


    當我走投無路,已經準備回家鄉時,從家鄉寄來了一封信,信上說,我的一個被拐賣的舅舅有了消息。


    可憐的舅舅,明明是有一身力氣的成年人,依然被四大家族的貴族們拐走做了實驗,我在眼淚汪汪中,同意了叔叔自己決定的安樂死。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對我來說非常沉重的打擊,我的舅舅在家鄉是一個人人都尊敬的人,他最後卻落得個返祖獸人的結局,那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我向護衛部的人打聽了找到我舅舅的人,我想,最起碼要去道謝。


    去往十泉湯的路上,很多獸人都在議論我要去見的人,他們說,揭露獅虎族族長一脈的貴族老爺陰謀詭計的獸人,是一個英雄。


    我深以為然,事實上,山民犬族的每一個犬獸人都有一個與生俱來的使命,那就是找到值得自己侍奉的主君。


    我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我還不夠成熟,不夠強大,許多年輕的犬獸人都把這個使命當做長輩的閑言碎語,左耳進右耳出。


    我不這麽認為,我不知道別的獸人,生在這世界的理由為何,我隻想讓自己變得強大,然後找到我願意付出性命去守護的主君,我覺得這一定就是我活在世上的意義。


    所以,我開始幻想,各族族長一脈的獸人都非常強大,不管是個體力量,還是一手遮天的權利。能扳倒族長一脈的獸人,這等人物又是哪路英雄?


    聽說熊族的名家也牽扯其中,之後布吉島的勢力就會重新洗牌了吧,親切待人的熊族話事權增加的話,我能否就這樣找到工作呢?


    啊——這身體,原來還能感受到痛苦啊。


    我的身體,大概很早之前就徹底沒救了吧。


    但是,兩雙溫柔的手把我扶了起來。


    ……不是幻覺嗎?本以為是臨死前的走馬燈,讓我想起了半年前的時候,原來,風間?,和貴為龍族少主的敖青,真的出現在這裏了?


    我,何德何能……還讓兩人陷入了危險!但我卻!我卻認為風間?能夠解決當前的困境!


    被布吉島的獸人讚頌的風間?,初遇時,他蒼白的無毛皮膚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是血氣衰敗的獸人才會有的膚色,他剛從林中的溫泉出來,看起來就像馬上要死去的獸人一樣。


    這樣的獸人,是怎麽做到,讓布吉島局勢變化的呢?


    毫無疑問,他需要幫助,所以我順勢提出了成為他專屬護衛的請求。


    這是公平的雇傭關係,盡管我非常弱小,我也能保護過去的風間?。


    再看看,現在的風間?,他早已沒有了半年前的虛弱,就算在以肌肉量引以為豪的男性獸人當中,風間?也不會成為被獸人們嘲笑的一方。


    那我呢?


    我……我想讓風間?成為我的主君,他會為了一個承諾而拚上性命,他過於正直,總是傾聽著他人,回應著他人的願望,他總是這樣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但是啊,風間?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他把我當成朋友,他讓我不要使用尊稱。


    平等的關係,就像我們一開始的雇傭關係,這樣也可以,因為我還是很弱小,並沒有守護他人的力量,與未來的主君一同成長,也是一件讓我感到非常興奮的事。


    ……但我,太弱小了。


    隻有手中的太刀,什麽都斬不斷,什麽都殺不死,在船上的時候我是累贅,現在我依然是累贅。


    極獸就像無窮無盡般不斷從地縫裏湧現,太刀還沒斷,我的手就握不住它了。


    我的眼睛,還能看見一點東西,風間?扶著我,敖青開始和進入包圍圈的極獸戰鬥起來。


    周圍有許多起哄的極獸,它們的行為……讓我想起了布吉島地下舉辦的擂台賽,我原本才是為了風間?而站在上麵的人才對……


    “犬養!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風間?……他對著我的耳朵說話,我隻能輕微點頭,表示我聽得見。


    “太好了……你聽我說,敖青的血氣快要消耗完了,就算我用黑色木盒,讓我們三人逃離包圍圈,我們也跳不掉極獸的天羅地網……我要去後麵,去極界獸王那裏,我們太深入,現在已經衝不出去了,我要去交涉。”


    ……交涉?和……極界獸王……?就算是風間?,這也太亂來了……


    “我把寒天劍給了敖青,他會為我們爭取時間,你要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


    一次也好,我想回應風間?的期望。


    風間?拿出了黑色木盒,帶著我瞬移出了極獸的包圍圈,然後背著我全力跑向,天邊那巨大的身影。


    如果有一位畫家在場,能把風間?視死如歸,跑向極界獸王的場景畫下來就好了。


    在這一刻,我認定,我悄悄立下誓言——我一定要成為,與風間?相稱的劍。


    天空與大地,都隨著風間?的腳步晃動,他每前進一步,都有數不清的攻擊從上下兩個方向襲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甚至出現了站在那裏就滿是壓迫感的極獸。


    “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我隻想帶著我的朋友們安全離開,如果你不願,我就去找你們的王!”


    看不清……我隻能從輪廓判斷,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有著雙手雙腳的人形極獸。


    “就你?一隻禿毛猴子還想麵見我們的王?你知不知道,你們這群獸人到現在還活著,都是因為我們的王有一顆慈悲之心?不過嘛,把你打成你旁邊那隻狗一樣,給小家夥們當玩具,我們的王也什麽都不會說。”


    “那就得罪了!”


    ——風間?的腳下,忽然聚起了風?


    忽然出現的風,風間?的速度瞬間提升,他就像預知到腳下會出現什麽樣的攻擊,竟然背著我躲過了地下極獸的衝擊,一個轉身,已經衝到了那人形極獸的麵前。


    是魔法嗎?那瞬間的血氣反應,除了魔法,不可能是其他的東西。


    風間?,已經能使用魔法了啊……


    為未來的君主感到高興的同時,還有一股自己被丟下的失落。


    然而這是假動作,我感覺到了風間?背著我的手在動,令人眩暈的空間波動讓我們出現在了極獸的後麵。


    “竟然愚弄我!”


    後麵傳來了人形極獸的怒吼,風間?大概沒有注意到,他背著的我成為了保護他後背的盾牌,我卻感覺像贖罪了一樣輕鬆。


    你看,我偶爾也能派上用場。


    但麵前的路……其實還有很長,隻是因為極界獸王的身軀太過龐大,所以才能在很遠的地方看見極界獸王。


    “再往前一步,就殺了你。”


    “我們的母親很慈愛,這不代表她會準許危險靠近,獸人,放棄吧,你們隻會死在這裏,成為大地的養料。”


    風間?,在能說話的極獸麵前停下了。


    它們,很多,數量絕望得多。


    我不知道風間?是如何想的,但這一幕足以摧毀我的鬥誌,它們高高在上,就像平時俯視我的貴族獸人……可惡,可恨,目空一切,可上天又給了他們這麽做的力量。


    然後,風間?停下了。


    “抱歉啊,犬養……隻能下次再來了。”


    下次……?


    “犬養,仔細聽好了——我們,其實一直在經曆同一段時間!我們被困在回溯的時間裏了!”


    ——極獸咆哮,極獸振翅,極獸掘地。


    世界沒有任何變化,但我拚搏殺敵的世界,原來還有這種隱情啊。


    “——快點,快點啊——為什麽?”


    風間?的臉頰,汗水滑下,我這才發現,風間?一直都沒有慌過。


    除了這一刻。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觸發回溯?犬養,你還活著嗎?還有意識嗎?”


    “呃……”


    我隻能給出這樣的回答,我的意識是這麽清醒,但這對當前的局麵沒有任何幫助。


    “為什麽——難道隻有在特定的人麵前提及,才會導致回溯嗎?那就隻有……犬養,你的刀或許要見血了。”


    我的刀——風間?從他的雜物袋裏拿出了我的刀,是他在什麽時候撿到的嗎?


    天邊,傳來了震動。


    是連我也能感受到的,仿佛世界的震動。


    “來了嗎——不是回溯,是極界獸王,動了!”


    身軀巨大的極界獸王,朝著我們走來。


    它背後的兩對蟬翼劇烈震動著,聲音響徹雲霄,就像是天地同時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擠壓。


    ……我要更正,這才是,令人失去鬥誌……不,是令人失去生存意誌的場景。


    會說話的極獸們,紛紛站立在兩旁,怪獸般的極界獸王邁出它不同的腿,每一次踏足,都能掀起紅白色的清澈浪潮。


    風間?在顫抖。


    這也難怪,畢竟是山一樣的怪獸……


    “犬養,太好了!極界獸王動了,而且在朝我們走過來!”


    這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嗎?!


    真不可思議,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無論什麽困境,我都相信風間?能度過。


    極界獸王的所在地很遠……那是對我們來說,它隻需行走,就能抵達道路的盡頭,也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


    就像孩童玩耍的積木,拚湊蜘蛛與牛的腿部轟然降臨在風間?的麵前,風間?身前的裂地甚至塌陷了一部分,露出其中少數十幾隻沾滿幹巴巴泥土的極獸。


    巨大的極界獸王,垂下了它的頭——一顆雙目空洞沒有眼珠,位於臉部額頭位置的一張中性麵孔。


    “你……”


    多種不同的聲音混搭在一起,從那張光滑的臉上說出來。


    “你,狛納的氣息很淡……但也不是,我的孩子……你從哪裏來?”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隻是想帶著我的朋友們離開,能否請你行個方便?”


    極界獸王的臉貼近風間?,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沒有,殘害過我的孩子們的血腥氣……但你,背著的這個人有,他不能走。”


    “我知道我這位朋友的脾氣,他肯定的誤入你的領地,然後緊張起來不小心殺害了一些極獸,我們可以給出補償,你看這個。”


    輕聲說道抓好咯,風間?把左手伸在極界獸王的麵前。


    “這是我維持生命用的核心熀源,我很抱歉我的朋友傷害了你的孩子,你隻需要給我留一點,剩下的全拿走都可以。”


    ……不值得,為了我,就把這麽高貴的維生能源交出去,不值得。


    “可憐的孩子……這是,獸人做的,還是,我的創造者做的?”


    “……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


    極界獸王身下的極獸們嘩然起來,更有幾個一臉怒容,擺出隨時都會衝上來的架勢。


    “可以……一定,很痛吧……所以不想說,我也很痛……我一直都很痛,但,為了我的孩子們,我可以忍耐……你是好孩子,他,是壞孩子,他不能走。”


    極界獸王背後的血管延伸至地下,它竟然是拖著血管走過來的嗎?


    “好吧……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嗎?我和他說點道別的話。”


    “好孩子的要求,同意。”


    風間?背著我,走到一片無人打擾的空地。


    我,接受這樣的結局,為了風間?,由我來付出生命,這才是正確的。


    “犬養,如果出了什麽意外,你下次一定要記得,不要出手傷害極獸。”


    ……為什麽還不放棄我?


    “好了,事到如今隻能這樣做了……犬養,抓緊我,一定要抓緊我。”


    為什麽!為什麽要拿起我的刀對著自己?!風間?!住手啊!


    風間?,拿著我的刀,在我麵前自刎了。


    荒原吹來的風將風間?的身體向後吹,我骨骼盡碎,握不住風間?。


    然後,我在他的身上,看見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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