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見鍾聲,是因為名為塔斯的長靈族少年所使用的獸印。


    名為[死亡邊界]的獸印,將生與死的境界線具象化,呈現在風間?的麵前,風間?聽見了從血海的彼端傳來的鍾聲。


    第二次,則是在不久前的歸途號上,大量死氣入體所導致的死亡,風間?在死後才明白,那鍾聲是在吸引靈魂前去轉生。


    第三次,同樣在不久前,與鬼燈海獸,與死亡擦肩而過前,鍾聲響起。


    第四次,就發生在半日前,當麵臨暗藏的炸彈危機時,鍾聲和之前一樣,提前響了起來。


    看起來像是提前預警的鍾聲,風間?清楚,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鬼燈海獸來襲時,搖曳在對岸船骸的幽藍燈火,讓風間?難以忘懷。


    “鍾聲?”形似遊隼卻沒有半點猛禽樣子的北境翼族獸人,丘遠光啄了一口茶,才慢慢說道:“沒有哦?”


    “沒有嗎……催促靈魂轉生的鍾聲,丘遠光教授,你聽不見?”


    丘遠光放下了握在手爪裏的茶杯,笑著說道:“催促靈魂轉生的鍾聲,就算存在,那也是在冥界。你我死後見到的充滿迷霧的世界,充其量隻能算前往死者的世界,前往冥界的通道。連冥界都還沒進去,怎麽聽得見轉生的鍾聲呢?在迷霧裏,靈魂的知性和記憶會被慢慢洗刷流向別處,然後自行前往冥界,或者被鬼使接引至冥界,至於你說的鍾聲……或許是風間?做了什麽惹怒死亡的事情,然後被死亡盯上了?”


    雖然是玩笑話,風間?還是被嚇出一身冷汗。


    “你看起來心裏有數呢,那我就不多嘴了……”丘遠光又拿起茶杯,一邊用尖嘴啄茶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生命從生到死,放眼整個狛納世界,排除掉南鯨這種不講理的生物,能經曆不止一次死亡的生命兩隻手也數的過來,但是啊……假如,既然聖月島有一位神明,那麽我就假如存在死亡具象化的神明,我們死而複生的做法就是在愚弄這位神明。算上我們生命盡頭注定會經曆的一次死亡,這就是第二次了,假設有人還沒麵臨注定的死亡,就已經經曆了兩次死亡的話……會惹怒死亡的神明,認為你羞辱了死亡,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風間?要更正,是看似漫不經心的發言


    “什麽經曆兩次死亡?丘遠光教授,這裏可沒有別人了,你既然要讓我幫你跑腿,總得幫我解決一下問題吧?”


    “嗯……好吧,你解決了歸途號,甚至解決了獸人的危機,這等功勳,去聖月島領個職位都不為過,反倒是我有些吝嗇了……不過,風間?,我還是那句話,你心裏有數吧?使用不正當手段直麵另一個世界,抵達三之數,就是這個下場。”


    是因為用了不正當手段直麵了另一個世界?


    “因為我見到了死後通向冥界的通道,我就被死亡纏上了?”


    風間?明白了,鍾聲並沒有提醒自己將麵臨的死亡,而是招來死亡。


    風間?發覺丘遠光話裏有話,“……既然您說了不正當手段,意思是說還有正當手段能直視冥界?”


    “不錯,那就是擺脫死亡注視你的辦法。由龍族的江舟先生首次編寫進書籍中,卻被後世傳唱為離奇故事的九鑰!”


    丘遠光的語氣逐漸激昂,最後兩個字幾乎是被他吼出來的,丘遠光順勢站了起來,敞開胸懷,就像要擁抱天空一樣。。


    “……哈?您是在耍我嗎?”


    突然站起來還表現的非常了不起是在幹嘛?


    “……粗人一個,哼,九鑰可是能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密鑰,其中就有打開通向冥界大門的密鑰哦?你拿到它,去一趟冥界,死亡就不會再注視你了。”


    “丘遠光教授啊,你知道你說的話很抽象嗎?能不能用我可以理解的話講解一下呢?”


    風間?捏緊拳頭,露出笑容。


    “額,該怎麽說呢……”丘遠光猛然抬頭,想出了一個自以為的好比喻,說道:“你還沒在布吉島辦理居住證吧?嚴格來講,風間?,你現在在布吉島屬於黑戶,沒有身份的獸人。如果哪天布吉島的護衛部要排查你的身份,你是要被遣返或者關進牢裏的。現在你身上的情況,就是冥界的黑戶,你需要去冥界得到許可證,才不會被追究責任。”


    “……我理解了,我得記住回布吉島的時候去辦理居住證……”


    怎麽麻煩還一個個多起來了?


    “不對啊!你怎麽知道我在布吉島是黑戶?還知道之前死的那次不是我第一次直麵死亡?你對我也太了解了吧?!”


    丘遠光連忙躲閃風間?的拳頭,險些將茶水灑落。


    “這個你應該怪李惇昰,他在北境可是見人就說被雷劈的英勇事跡呢!天天炫耀這個煩都煩死了,這次我也見過了天雷,看我回去怎麽……咳咳,北境翼族的族人們都對李惇昰算出了什麽天機而遭雷劈感興趣,當然,那些學術不精的小家夥們什麽都算不出來,我嘛……你看,畢竟我一直都很閑,而且還有丘真人的美譽,對吧?至於你曾注視過冥界這件事,倒是從你身上殘留的死氣判斷出來的……”


    “對你個頭!偷窺狂!”風間?轉身想走,還是回頭惡狠狠地問道:“那線索呢?能打開冥界的密鑰線索呢?”


    “……這個……算九鑰可不止被雷劈啊……能留個全屍都是上輩子積德了……”


    “就是說您不知道?拜拜。”


    “等等!風間?,如今避水珠和生命之火都在你手裏,等生命之火溫養夠了,你會幫我送去深海龍宮吧?”


    把身子探出門外的風間?又折返回來,說道:“那你趕緊拿走。”


    “……風間?。”丘遠光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看似悲催,又像哀歎,“我要去找高澮教授,這件事耽誤不得。如果能夠造成大規模滅絕的武器被量產出來……所以我沒有時間去深海龍宮了,既然你是與李惇昰一起被雷劈的人,我想你肯定能勝任這份使命。”


    “你之前不是說深海龍宮的那位已經等了五十年,再等一會兒也沒問題嗎?那就找到高澮教授再去唄?”


    “我不知道要去多久,畢竟按照卦象,高澮教授現在在極界呢,極界何其多,就算我能占卜,也要費上一番功夫。”


    “你這理由……丘遠光教授這理由真是讓人沒辦法拒絕。好吧,我就幫你跑一趟,但我要報酬!”


    “你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給你!”


    “倒也不是很貴重的東西。”風間?走到化妝台旁,將丘遠光給他留的茶一飲而盡後,說道:“如果我哪天去了北境,丘遠光教授隻需要盛情款待我一次就行了,不過分吧?”


    “……嗬嗬,你啊,真是個淡泊名利的人,這份人情我就收下了,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


    “謝謝您的茶,我一定帶到!另外麻煩您監督一下那些北境翼族的獸人,能讓他們不要有事沒事就占卜別人的隱私嗎?”


    “哈哈哈!這可不成啊!不讓我們占卜,那還不如給我們一刀來個痛快!”


    “嘁,本性難改……你們真的好討人厭呐。走了!”


    風間?離開了丘遠光的房間,回到議事廳,發現安長行,敖青,犬養和十泉浩都在等著自己。


    風間?靠近後,安長行就對他小聲說道:“無名,快去收拾一下,我們三小時後下船,前往無還海域。”


    “這麽急嗎……好的,隊長!”


    公共場合要用代號……風間?倒是已經記不清自己有沒有遵守這項規則了。


    五人結伴走回位於音樂廳附近的房間,敖青一邊扭動著肩膀一邊抱怨:“這些天可真是忙壞了,根本就沒有好好休息嘛。”


    這家夥昨天晚上不還在說,歸途號上兩百多種酒類太少,自己全部都嚐過了嗎?


    安長行沒有理睬敖青,敖青便問向風間?:“你看到那隻死掉的海獸屍體了嗎?”


    “聽說它沉入海洋了?”


    “你是沒看見呀。”敖青嘖嘖稱奇,“被雷轟死的那隻海獸,它的傷口就算死了也在愈合,然後黑雷又會出現在它的屍體上再進行一次破壞……”


    聽起來確實是很嚇人的事情,風間?連忙看向十泉浩,“浩浩,你沒事吧?”


    “我?”十泉浩眨了眨眼睛,大人談話的時候他都不會插嘴,“我沒事!那個好心的鬆鼠叔叔說甲板上是露天地區,所以我可以放心聚集那些水!他好像說自己是神職人員什麽的……?無名哥哥,他們好厲害呀。”


    “你……”看著十泉浩天真的表情,風間?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有被嚇到嗎?”


    一旁的犬養發出一聲歎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風間?總覺得十泉浩的眼睛在……發光?


    “太酷啦!好帥啊!叔叔以前給我講過怪獸故事,可是我剛剛親眼見到了四頭大怪獸唉!還有天雷!我好想學雷係魔法呀!為什麽我隻有水元素的親和性……怪獸裏有一隻會飛的水母!當時就我在水母的下麵,那些發光的觸須都快碰到歸途號了!”


    十泉浩一講起來就說個沒完,滿眼都是興奮與憧憬,還死死拽住風間?的手不讓風間?離開。


    風間?嚐試著把手拿出來,稍稍一用力,就被十泉浩拽得更緊。


    犬養在一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敖青也不去觸黴頭,隻有風間?被迫聽著十泉浩講述那些天馬行空的怪獸故事。


    歸途號已經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路過的獸人有說有笑,他們都在享受旅遊般的航行,歸途號邊前進邊修補而延誤的航程,對他們來說,是有人買單並延長假期的好事。


    一些歸鄉心切的獸人雖心有不滿,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歸途號的享樂生活很快就會磨滅掉他們的不滿。


    還未到音樂廳,高亢的歌聲就從音樂廳傳來,十泉浩這才停下了自己的嘴。


    進入音樂廳後,風間?發現舞池的中央搭起了一塊黑色的幕布,白色燈光打在幕布上,一個穿著禮裙的赤狐族女獸人坐在為她準備的高腳凳上,她的麵前擺著無線的話筒,白色的燈光在幕布上留下她的影子。


    音樂廳一如既往,由悅耳的聲音支配著這處廳堂,歌聲也隻是名為人體的樂器所吹奏的聲音罷了。


    仔細想想敖青的話,風間?發現這些天確實沒有舒舒服服度過,唯一的樂子就是通信熀晶內眾人的聊天,其餘時間風間?都在固定崗位站崗,隻能說幸好在音樂廳,耳朵著實享受了一把。


    身體疲憊,風間?已經累的不行了,安長行分明拆了那麽多船,也不見這個人顯露半分困意,甚至急不可耐地要立刻下船。


    回到房間,打包完行李後,風間?背起小小的挎包,走到客廳。


    安長行的行李也不多,此刻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捂著臉,風間?看不見他的表情。


    犬養的行李也不多,和風間?差不多大小的挎包,十泉浩本身就沒帶任何東西上船,犬養為他收羅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安長行又給他準備了些練習魔法的道具,十泉浩背著比他的頭還大的行囊,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敖青左手拿著包,右手拿著包,肩膀處再背一個,背後再背一個,脖子上再掛一個,尾巴再卷一個,走進客廳。


    風間?疑惑道:“敖青,我記得你上船的時候隻帶了很少的東西啊?你這大包小包的,裝的啥東西?”


    敖青笑著說道:“哎!怎麽能隨便說呢?都是些我在船上搜集來的很有用的東西,還有些商業機密!”


    安長行放下遮住臉的手,無奈地看向敖青,“你帶這麽多東西……沒用的東西就寄回你的酒館去,我在音樂廳等你們。敖青,下次我見你的時候,你身上最多隻能有兩個包。”


    敖青大叫:“怎麽這樣!”


    安長行已經帶著自己的行李前往音樂廳,風間?安慰了敖青幾句,讓他趕緊寄回去,和犬養,十泉浩一同前往音樂廳。


    “犬養?”


    犬養被風間?叫到,滿臉疑惑,“風間?,怎麽了?”


    “……我感覺你今天很沉默唉?雖然你之前就很沉默,但是……”


    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呢。


    “我隻是在想風間?死的時候,那時候如果我能做些什麽的話,是不是你就不會死……”


    風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說:“不要多想,當時我們都無能為力。”


    犬養聽後不再說話,三人到了音樂廳,坐在安長行的身邊。


    看了看周圍,音樂廳一片祥和,美妙的歌聲總能治愈人的心靈,風間?享受著這最後的音樂,很快就到了出發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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