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按照我預想的進行。


    風間?發現了屬於他的雪狐毯,找到了白格。


    上泉鈺,我記得那位熊族老人是叫這個名字,真是巧,我常去的冶金街沙灘就有一家以上泉為名,販賣武器的店鋪,沒想到那個地方還藏著這麽一尊實力高強的武者。


    令人遺憾的是,上泉鈺也沒有抓住白格,啟印者果然一個個都是難纏的家夥。


    不過這並不會發生什麽影響,白格的精神狀態,已經接近徹底的返祖了,再過不久,他就會成為不能言語,無法思考,隻能憑借本能活動的野獸了。


    送風間?他們離開山民窟後,我回到家中,緊鎖門窗。


    問題是之後,我要怎麽行動?


    ……老實說,我想幫助恒杵的父親,他也背負著無法違背的契約,與我同病相憐。


    於是,我向身旁的鬼魂發問了,詢問他們,風間?和恒杵之間的談話。


    ——不妙啊。


    我能明白,我能理解,這件事多半與老爺有關係,十五年前,正是老爺的勢力在布吉島上的巔峰期。


    ……不,等等。


    這不僅是在我出生之前的案件,並且老爺不可能親自去殺人奪寶,做這件事的凶手隻能是老爺勢力下的某個棋子。


    如今老爺已經入獄,應該對我沒有那麽大的掌控力了,那麽我幫助風間?調查恒杵父親的冤案,是否並不違背契約?


    於是,我在將結界石的一半,筆毫的部分拆開,在冶金街的沙灘放置好以後,找上了十泉湯。


    我要試一試。


    我被帶到門口的石凳,有穿著和風間?一樣的十泉湯製服為我端來了一杯茶。


    嗯……很香,看來是價格不菲的高檔貨。


    不知道介師傅現在在幹嘛呢?


    等了很久,風間?才從裏麵出來。


    我表達了想幫助他查案的意願,得到了他的許可。


    在這期間,我一直在把恒杵父親冤案的真凶往老爺勢力上麵引導,我恐懼的,違反契約的懲罰並沒有發生。


    太好了,太好了……!


    風間?很聰明,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線索,他一定能明白,一定能阻止老爺。


    我相信風間?,他已經做到了兩次,一定能做到第三次。


    我對老爺的勢力了解的並不多,我是老爺所有物這件事,恐怕老爺的勢力裏也沒幾個知道的。


    所以我要從護衛部下手。


    恒杵父親的卷宗是何人所寫?十五年前是誰出動的任務?


    想找到這些並不難,畢竟我已經在護衛部工作八年了,我知道更深的執法記錄和影像資料放在哪裏。


    我私下向護衛部部長申請了許可,西日莫部長很聰明,聽到我反複強調獅虎族的勢力,可能就猜到了與老爺有關,給了我許可。


    我通過留在護衛部的資料,找到了其中一名已經退休的老人。


    聽他說,是聖月島直接發來的調令,來了兩個獅虎族的高官接替了恒杵父親的案子。


    ……若是再往下深究,可能就要波及到老爺了。


    差不多足夠了吧?我去了十泉湯,將情報如實報告給了風間?。


    “原來是這樣……這些天辛苦你了,塔斯。能再麻煩你一件事嗎?恒杵家被奪走的寶物,是一件毛筆樣式的結界石,帶有傳送門的功能,好像還是什麽龍族的巾幗豪傑月不明所做,你能幫我調查一下它的所在嗎?”


    ——手腳冰涼,內心發寒。


    我無言以對。


    我已是身處黑暗的罪人,為什麽還要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呢?


    毛筆樣式的結界石,就在我身上,雖然如今隻剩下筆杆的部分。


    這不就是罪孽的證明嗎?


    我也是幫凶。


    就在這一刻,我想向風間?說出一切。


    我曾做過的,我正在做的,我將要做的,盡是些肮髒不堪的醜惡之事。


    ……恐懼遍布了全身。


    僅僅隻是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這具沒有溫度的身體也一步都動不了,一個字都沒辦法說出口。


    即使我已經忘記了違背契約的具體陳發,唯有這恐懼,深深紮根於心中。


    “當然不是讓你白幹啦!有報酬的,你想要多少都行!我最近可有錢了……”


    看我沉默,風間?好心提高了酬金。


    不是啊,不是這個問題啊,風間?哥哥!


    “好吧,我盡量。風間?哥哥,那我就先走了。”


    在被罪惡感吞沒之前,我狼狽地離開了十泉湯。


    我並沒有去調查結界石,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無論它在老爺手中有著怎樣的經曆,它最後都到了我的手裏。


    我該怎麽……把這件事告訴風間??


    不,往好處想,如果風間?發現了結界石,他就可以將老爺的逃跑計劃折斷掉。


    ……我做不到。


    怎麽想都想不出辦法。


    就在我冥思苦想的這幾天,護衛部發來了通告。


    [即日起,立刻前往布吉島中部地區,商會總部大樓下方,協助布置刑場。]


    貼上了不得外泄情報的醒目紋章。同一時間,老爺尚未落網的親信也向我發來了情報。


    “老爺即將被押回布吉島,想辦法與老爺接觸,將結界石交給老爺,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護衛部的老鼠還是沒有除幹淨,除了我這隻老鼠外,還有其他的老鼠。


    我抵達商會總部大樓後,發現護衛部的獸人們正在用大型貨車運來的上好圓木搭設一座高台。


    他們使用了能讓熀源流通得非常順暢的木材,並且在搭建的途中,由幾名翼族獸人埋入各色形狀不一的結界石。


    這套流程,我知道,在埋入結界石之後,再布置結界進行再結,將所有結界石聯係在一起,同時與布置下的結界一同運作,足以稱得上是天羅地網。


    我來此處的任務,是除靈。


    我需要將位於此地的所有靈魂全部驅趕走,如果我沒有做到,就由聖月島的神職人員來進行強製超度。


    這件事很簡單,一般的鬼魂知道我能與他們交流後,都會興高采烈地跟著我。


    沒多久,這片區域的鬼魂都聚集在了我身邊。


    “小朋友,你身上的陰氣很重啊!難道是入殮師之類的職業?”


    “……不是那麽高貴的工作。”


    我看向像我搭話的人。


    此人是一名北境翼族的獸人,有著北境翼族標誌性的雪白羽毛,頭頂有著好似王冠的紅色羽毛。


    雙翼……位於背後?


    不行,不能與他接觸,他那雙天空般澄澈的藍眼睛,就像要把我看穿似的,帶著笑意。


    和這種高貴的人隻是站在一起,就會給自己帶來不小的壓力。


    他也是埋入結界石的一員。


    我露骨地表現出排斥,他並沒有遠離我這個衣衫襤褸的長靈族小孩,反而湊了過來,說道:“我剛剛看你的雙眼有些奇特,於是就掐指一算,你猜怎麽著?我發現小朋友你的命數應當在十四年前就結束了才對。”


    他一語道出了我的本質。


    “不過嘛,命有定數,像這種未知的發展也非常有意思……”


    因為突如其來的揭露,我陷入了因太過震驚而渾身發抖的木訥中,那人竟自顧自地走了?


    ……都在說北境翼族是性格極其惡劣的一族,果不其然,難怪獸人都是避著他們走的。


    莫名其妙……我看著已經搭建好一半的處刑場,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老爺很可能有許多條後路,如果我,將結界石埋入處刑場的結界中,而不是交到老爺手裏,那麽老爺就隻有在上了處刑場才有可能使用它逃跑。


    到那時,我懷裏的結界石,就是他唯一的退路了。


    問題在於,對結界石進行再結,是否會發現具有傳送功能的我這枚筆杆形狀的結界石呢?


    ……答案是肯定的。


    這個想法,讓恐懼再度回歸自身。


    所以,我要做一件我從沒做過的事。


    我再也不想,被罪惡感吞沒了。


    我要把身體,讓給那些鬼魂,因為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一旦錯過,恐怕再也找不到比現在更能讓老爺陷入危機的機會了。


    我做不到的事,他們能做到。


    即使我將永遠沉睡過去,被奪走身體——不,這或許就是對我來說,最好的結局。


    老爺已經入獄,即使我出現什麽意外,他也不能再幹涉我了。


    要做的事情很多,我需要一一向我身邊的鬼魂說明。


    我找到一處僻靜之所,向他們寫著我的計劃。


    首先是結界石的安放。如果在結界還沒有鋪設完成之前,將恒杵家的結界石埋進去,恐怕在啟動的刹那就會被發現,所以要找準時機。


    恐懼,蔓延。


    需要卡在結界啟動後關閉的那一瞬間,將恒杵家的傳送結界石埋入處刑場,這樣的話,恒杵家的結界石就會被納入結界的範疇中,雖然它不會獲得熀源的供給,無法啟動,那隻需要讓結界的供給線斷一次,再讓結界重新啟動,老爺所屬的結界石就會讓老爺接入結界的管控,擁有啟動結界石的權限。


    恐懼,開始吞噬內心。


    這件事需要如實向老爺的親信匯報,但是之後,我要盡可能掐斷老爺除了處刑台上的結界石之外的後路。


    老爺的資金恐怕已經被凍結了,但這還不夠,我要向西日莫部長提議,凍結老爺在黑市錢莊,助合幫銀行,以及老爺在獅虎族所屬的全部資產,以絕後患。


    我還要以老爺的名義向可能會幫助老爺的,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寄信,懇求他們幫助老爺脫罪,將他們拉入明麵,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行了。


    我告訴鬼魂們,隻要做到我說的事情,我的身體任他們擺布,之後,我就被恐懼壓垮了心智。


    陰冷,手腳自己在行走,嘴唇自己在碰撞,身體不再屬於自己,卻還保留著一部分的感覺。


    這是與之前借出身體完全不同的全權讓出,當附身的鬼魂開口說話時——


    風間?從完全由鬼魂操作的身體裏彈了出來。


    前方的記憶是活人不可踏足的,死之領域。


    “我——”風間?看向自己的雙手,虛幻的左手掌心也有一顆閃閃發亮的核心熀源。


    旁邊虛幻的塔斯一臉無語地說道:“風間?哥哥真的很容易沉浸其中哎。”


    “好像是哦……不對!塔斯,你這家夥,這不是一點都不尊重我嗎?”


    成為了塔斯之後,風間?發現,在塔斯的記憶裏,塔斯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大人。


    “誰叫我和風間?哥哥第一次見麵時,風間?哥哥一點都沒有大人的樣子……哎?難道你想說的隻有這個?”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啦,不過現在倒是沒有了……”


    塔斯的記憶一陣變換,來到了帶著恒杵感到十泉湯的畫麵。


    “這個時候,就已經不是你了?不知道操縱你身體的鬼魂是誰,不過裝的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另外,恒陽原來從雪凜館活下來了啊,還帶著他的兩個小弟……風間?欣慰地笑了笑。


    “是啊,等我拿回身體的掌控時,已經是處刑的第二天了,那群鬼魂竟然說什麽[你的身體已死,死魂附身死軀,沒有任何意義]這種話,真是太看不起人了!”


    塔斯雖然抱怨著,眼角卻泛出淚光。


    “所以,那份恐懼,你以為是契約的懲罰,實際上隻是從小到大的暗示,讓你隻要有危害白軒的想法,你就會感到此生經曆過的最強烈的恐懼。所以那份契約是假的,對吧?”


    “嗯,我也現在才知道,多虧了風間?哥哥重現了我的記憶,沒想到連記事前的記憶也能重現,真厲害。”


    “塔斯,你現在能叫白軒的名字了吧?來和我念,白,軒,白,軒。”


    “……白,白,白白……軒……”


    塔斯笑著流出了眼淚。


    青色光芒搭起的橋梁到此結束,風間?與塔斯回到了冶金街的海灘。


    感受著海風的吹拂,一切都明朗了的風間?用輕柔的語氣說道:“很好,塔斯,唉,和我去護衛部自首吧,如今白軒多半已經被斬首了,我會幫你求情,把來龍去脈全部講清楚的。”


    塔斯依然在流淚,說道:“風間?哥哥,我可能……”


    一個高大的黑影轟然砸在了風間?的背後,發出了劇烈的響聲。


    沙礫飛濺,冶金街依然一片敲打鋼鐵的聲音。


    被黑金獸紋抓住身軀的白金色毛發的老虎獸人,白悟,身上纏繞著電風,向風間?走近。


    “……這麽遠的距離,是飛過來的……?!白,白師傅,有什麽事——”


    風間?正慌亂中,高大的白悟彎腰,將臉湊到了風間?的脖子附近,嗅個不停。


    “……有臭味,但是,不是我在找的……”


    白悟呢喃著,離開了風間?的身邊,金光迸發,飛向天空,在沙灘上留下一個坑。


    “……莫名其妙,狛納厲害的獸人都是這副模樣?”


    “……風間?哥哥,小心。”


    塔斯忽然擋在了風間?身前。


    “你幹嘛?你這麽瘦小的身體怎麽保護得了我——”


    風間?把塔斯拉到自己的身後,看見了潛藏在海洋中的敵人。


    那雙猩紅的返祖雙眼,風間?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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