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間?推開這上了年頭,鏽跡斑斑的半掩的鐵門,鐵門不堪重負得“吱呀”響了一聲。


    門發出的聲響在沒有任何裝飾的店內回蕩,不大的前堂因沒有堆積商品而顯得非常寬闊,在櫃台上方的架子上,則用劍架陳列著數把材質不一的刀劍。


    這其中有銀白如雪的劍,有仿佛吸收光亮的黑色的劍,有青銅色澤的刀,還有柴犬獸人腰間掛著的太刀那樣帶有弧度的單刃劍。


    這些刀劍都有著一個共同點,它們沒有任何裝飾,看上去還處於尚未加工的胚子,實際上其鋒利程度隻能由精心打磨而來。在這些刀劍的把手上,有著方便人握住,韌性十足的綁帶,而不是精心設計的握柄。


    在側門,有微弱的火光傳到前堂。


    “有人嗎?”


    犬養禮貌地問道,將羨慕的目光投向陳列的刀劍。


    “這肯定有人呀,犬養,你聽。”


    哐哐的打鐵聲從後門傳過來,似乎是在用這行動來回答犬養的問題。


    風間?和犬養對視一眼後,便通過側門進入了後堂。


    進門之後,一股熱浪便撲麵而來,再加上這熊熊的火光,風間?差點誤以為此地正在發生火災。


    一位老人正背對著二人,他赤裸著上身,肌肉分明的背上不再有光澤的深藍色毛發早已被汗浸透。


    高舉的粗壯右手握著鐵錘,一下一下,猛然敲擊著風間?因視角而看不見的某物。


    後堂十分悶熱,味道也不好聞,這裏不僅有熊熊燃燒的火爐,還有許多風間?不知用途的工作台,更有許多被扔在角落裏,奇形怪狀或是殘缺破損的刀劍。


    上泉鈺全神貫注,根本沒聽見風間?和犬養的聲音,兩人也不敢打擾老人家敲打物件,隻是踮著腳移動到了能看清上泉鈺在做什麽的地方。


    原來上泉鈺正在敲打的,是一塊火紅的長方形金屬塊。在風間?看來,無論上泉鈺再敲打多少次,這塊他不知具體材質為何的金屬塊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犬養犬養,這是人力打鐵唉,你們山民有機械鍛造鋼材嗎?省時省力那種。”


    “風間?,請不要打擾老前輩……不過,確實有你說的那種機器,但機器打造出來的武器……怎麽說呢,我想武者都用不慣吧。”


    這近距離的竊竊私語擾亂了上泉鈺的心境,他的手一用力,發紅發熱的金屬塊便直接斷成了兩截,其中一塊還好好地躺在台麵上,另一塊旋轉著朝風間?臉上飛去。


    風間?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犬養便拔出腰間的太刀,擋在風間?麵前,試圖將斷開的金屬塊挑開,金屬塊卻是直接將犬養的太刀壓斷,發出清脆的“叮”後,仍勢頭不減,不過這次是擋在風間?麵前的犬養將遇到危險了。


    兩束黑光閃過,那半截金屬塊直接碎成了四瓣,剛好避開了犬養與其身後的風間?,打進後麵的牆壁。


    “兩位十泉湯的小朋友,來此何事?是要買武器嗎?”


    上泉鈺拿著普普通通的黑色錘子,疑惑地看向風間?和犬養。


    “這,這……剛才那是劍氣?老前輩是怎麽拿著錘子就能放出劍氣的?!”


    上泉鈺回答道:“我需要它是劍時,它便是劍。”,隨後抖了抖手中的錘子,錘子直接碎成了粉末,灑在地上。


    上泉鈺從一旁又拿起一把錘子,風間?和犬養這才看見,鑄劍的工具上泉鈺手邊有很多備用的。


    “神乎其技!我從未聽說過劍還有這種用法……!!不過用人力就能打斷正在鍛造中的材料也是聞所未聞!啊,比起被砸斷,那個缺口更像是被用劍斬斷的……”


    風間?走過被顛覆了自己武藝世界,陷入震驚的犬養,向上泉鈺說道:“很抱歉,打擾上泉爺爺了,上泉爺爺可還記得我?”


    “你是……抱歉,老夫不記得了。”


    “我名叫風間?,我旁邊這個嘴合不攏的犬獸人名叫犬養,大概一個半月前,上泉爺爺用我的氣刃劍,與一名赤狐族過了幾招……”


    “噢,那個一直躺在地上的人是你啊……”


    “之後上泉爺爺並沒有阻攔那赤狐族獸人離開,反而對著天空舉劍,不知那之後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都沒發生。”上泉鈺搖搖頭,帶著遺憾說道:“那人空有一身本領,卻顧慮諸多,到最後也不願出手,與老夫僵持了一天一夜,便離去了……”


    “竟然這麽凶險……那天多虧了上泉爺爺出手,我才能活到現在呀。”


    “過譽了,舉手之勞,隻可惜打得不盡興。”


    “我來找上泉爺爺是有一事相求,我有事需要去山民窟一趟,想請上泉爺爺為我保駕護航。”


    風間?說明來意後,伸出了左手,說道:“先不要急著拒絕,這便是我能提供的報酬。”


    上泉鈺看見了那隻黑色的露指手套下,掌心處鏤空的部分,一顆白色的晶石鑲嵌在其中,若隱若現。


    先前的牛皮手套已經出現了被人發覺核心熀源的危險,這隻全新的黑色手套,據穀荒離所說,請了結界高手,在這小小的手套裏幾乎塞滿了那結界高手所知的所有隔絕探測的小型結界。


    “這是……”


    上泉鈺伸出他的大手,握住了風間?的左手,感受著核心熀源。


    “好純淨的熀源……用來鍛造刀劍的效果想必一定非常好……”


    這東西還真是硬通貨啊,風間?想著,開口說道:“如今這核心熀源已經與我的性命掛鉤,如果上泉爺爺要借其中的熀源來鍛造武器的話……我想我能給出的最多便是三把了……”


    “足矣,老夫接了,何時去山民窟?”


    “明天吧,明天早晨我會和犬養乘著馬車來接您……”


    “且慢,風間?,你臉色不太好啊。”


    經過上泉鈺的提醒,風間?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冒虛汗,口幹舌燥。


    “啊,看來是通風不好,風間?現在有傷在身,不適合在這環境裏待太久……老前輩!能否打開窗戶呢?”


    犬養滿眼的憧憬,直勾勾看著上泉鈺,上泉鈺嗯了一聲,起身走到一麵牆壁前麵,雙手握著把手向外拉,這麵像牆壁的門便被他拉開,清涼而鹹濕的海風一股腦占據了這片空間。


    風間?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門被打開後,像少了一麵牆,麵朝大海,視野非常開闊。


    “你是叫……犬養嗎?”


    在風間?緩神的時候,上泉鈺向犬養搭話,犬養聽到自己被問話,興奮地連連點頭。


    “你的劍,被老夫弄斷了,不過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名劍……犬養,你去後麵的倉庫選一把吧,老夫賠你一把,你隻需拿過來,說出自己的喜好,老夫給你裝飾完就能拿走了。”


    “是!謝謝老前輩!”


    “啊,犬養,我想去海邊吹吹風,你先忙你的吧。”


    犬養正欲動身,卻聽見風間?的需求,麵露難色。


    他現在是風間?的護衛,怎麽能離開自己保護的人呢?


    “犬養,你去便是,風間?老夫會看著,從這裏到海灘……嗯,還在老夫的劍斬範圍裏麵。”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風間?,你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啦知道啦。”


    風間?擺擺手,便從前麵走出了上泉鈺的店鋪,由於這裏不是主路,因此風間?從滿是沙子和在沙子中頑強生長的雜草遍布的坡道滑了下去。


    在滑倒低端時,風間?沒刹住摔了一跤緩了半天才爬起來。


    “我這身子,感覺比老爺爺老奶奶還差了……”


    風間?說著,走向大海。


    狛納世界的大海與藍星的大海,表麵看上去並無不同。風間?享受著海風,他一開始脫下了鞋,但沙子實在太硌腳,風間?又將鞋穿了回去。


    冶金街地處偏遠,沙灘上也沒有太多人,隻有一個身材瘦小的長靈族獸人,風間?對這從客觀角度來說,應該算同族的長靈族少年沒什麽興趣,朝坐在沙灘的少年點頭示意後,繼續靠近大海。


    “喂,別再向前走了,被卷進大海裏我可救不了你。”


    消瘦的長靈族少年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帶有他這個年紀不應有的成熟語氣。


    “不會有事啦,我是大人。”


    風間?說著,潮流便衝到了他的腳邊,雙腳被海水灌注,吹著海風,風間?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


    “嗯……?”


    風間?後知後覺,並未回頭,回想起長靈族少年的打扮。


    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毛發也不細心打理導致亂糟糟的……


    重要的是,脖子上是不是有個項圈?


    風間?微微側頭,發現那長靈族少年正盯著自己看,他的脖子上,確實有一個紅色的項圈。


    “……索命銃在這邊,慢慢拿起來……”


    “不用緊張啦,這是假的。”


    長靈族少年仿佛會讀心一樣,將脖子上的項圈輕易的取了下來。


    “哎……你……”


    “現在布吉島到處都在抓捕脖子上戴著項圈,或是精神不正常的獸人哦,大部分人看到我脖子上的項圈,都是你這個反應。”


    “哦哦,是這樣啊……”


    聽慶雲說,奴隸販子的幕後主使,那地位高貴的獅虎族獸人在一周前被白刃抓獲,送去了聖月島接受審判,想必布吉島的護衛部正在處理那些帶著項圈,被迫簽下契約的奴隸獸人吧。


    風間?這麽想著,沒注意到靠近的觸手,觸手緊緊纏住了風間?的腿,其上的吸盤讓風間?一陣疼痛。


    風間?驚慌失措,跌坐在海岸上,海浪將他的衣服打濕,他慌慌張張正打算掏出索命銃,那長靈族少年似乎已經預知到了這一幕,已經走到了風間?身邊,朝藏在浪潮中的章魚扔下石子,章魚一下就鬆開了纏繞風間?的觸手,潛伏進了淺海。


    “不是,等等,為什麽!在這麽淺的海岸線!會有章魚啊!而且那個頭為什麽那麽大啊!”


    “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啊,所以讓你不要太靠近大海……”


    風間?迅速後退,這才有時間觀察起眼前這個消瘦的長靈族獸人。


    長靈族少年大概十五十六歲左右的年紀,除了那不正常的瘦弱身體之外,神情舉止皆不像一名少年,特別是那雙疲憊的眼睛,閃爍著詭異而不詳的紫色。


    “你這眼睛倒挺別致,這些天來我也看過許多瞳色不一的獸人了,隻有你這雙紫色眼睛,給人的感覺非常不一樣呢。”


    “……不知名的哥哥,你不害怕我嗎?”


    “害怕……?你這人瘦是瘦了點,但也不至於醜到讓人害怕吧?”


    “……”長靈族少年啞口無言,震驚過後似乎在斟酌該說什麽話。


    “謝謝你剛剛救了我,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塔斯,就叫我塔斯吧。這是我給自己取的名字。”


    “謝謝你,塔斯,我是風間?,這枚銀狛你拿著,多吃些飯吧。”


    風間?遞給塔斯一枚銀色的狛幣,塔斯望著手裏銀晃晃的錢幣,有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之後才說道:“有……有銅狛嗎?這枚銀狛我怕我留不住,風間?哥哥,你有銅狛的話,就給我十枚銅狛吧。”


    “留不住……?”


    風間?雖然疑惑,還是將銀狛拿走,從錢袋裏取出十枚銅狛給了塔斯。


    “我……我住在山民窟,我想風間?哥哥並不了解,那裏的環境不允許我這樣的人攜帶這麽大額的錢幣……”


    “山民窟?這不是正好嘛,我明天正好要去山民窟,你知道山民窟的六十九號街三十三號門嗎?”


    “六十九號街……那裏離我家很近。”


    “那能麻煩你明天做我的向導嗎?我有想調查的事情,有個本地人在想來也更方便。”


    “可以是可以……但真的要我來當向導嗎?”


    “這是什麽話?你不行?”


    “……好吧,我明天在山民窟的入口等你,風間?哥哥,我要先去吃飯了。”


    “明兒早上啊,記好了啊!”


    塔斯紅著臉跑開,在沙灘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現在的少年都給人感覺這麽成熟嗎?”


    風間?望著遠去的塔斯,正想著,滑溜溜的感覺纏上了手臂。


    “又來……?!”


    風間?大驚失色,連忙向後躲閃,卻看見了一隻沒有生氣的觸手。


    這隻死去之後被海浪衝上岸的章魚很像剛剛抓住風間?的那隻,風間?還沒仔細查看,章魚的屍體便被回流的潮汐重新卷入了大海。


    風間?在這時莫名想起長靈族少年塔斯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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