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進晨練過,在鐵道賓館的餐廳用過早餐,回到房間時,就見房間門口齊刷刷地站著幾個人,一個個高大挺拔,象門神一樣。


    城西分局的局長尤傳利,帶著高橋派出所的趙所長,道歉來了。


    與他同來的,還有那晚處警的一位民警,就是那個負責查身份證的。


    “周先生,我帶著他們,向你道歉來了。”


    尤傳利和其他兩位,都是滿臉堆著笑。


    知道了周進的身份與背景,體製內,任何一個識時務的,都知道該怎麽做。


    既然撞了南牆,那就要及時回頭。


    此刻,爭取周進的諒解,不讓他進一步生事,把事情鬧大,或者揪住不放,是最主要的。


    昨晚,將處理決定通知到趙所長與兩位處警民警後,趙所長,情緒還算穩定,畢竟隻是記過,並沒有動他的職位。但是,那位叫張振聲的民警卻是連連叫屈。


    “我在整個執法過程中,總體很規範,還挨了同伴一棍子,一隻肩膀,到現在還疼著呢。現在要開除我,憑什麽?我哪裏做錯了?我不服!”


    鬧起來了。


    當晚,就找到了派出所的趙所長,並說,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他就要上訪,要申訴。


    趙所長又打電話請示尤局長。


    尤局長在電話裏,又把趙所長痛罵一通。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以後,還能指望你成什麽事?


    趙所長隻得又連夜找張振聲談心。


    “兄弟啊,哥哥我對不起你。但是,現在這事兒,撞到槍口上了。雷市長正拿這事兒立威呢,你看不出來嗎?別鬧了,鬧下去,不但你撈不到任何好處,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而且,你哥哥我,還要跟著遭殃。我現在已被記過處分,底下,能不能保住現在這個位置,還是個問號呢。”


    趙所長打起了悲情牌。


    “不是我要鬧啊,但是,現在要開除我,砸我的飯碗,我全家老小,還都指望著我呢。”


    張振聲差點就被他感染了。


    想起自己是整個家族的驕傲,自己雖然是個普通民警,但是,社會地位高啊,能為家裏的親戚鄰居,解決不少難題呢。此外,高額的工資獎金福利待遇就不用說了,還時不時地撈點外快。


    自己,包括父親和老丈人抽的高檔香煙,從來就沒花錢買過。到現在家裏的櫥櫃裏,還餘著十幾條呢。


    如果被開除,這一切,很快都將化為烏有。


    而執行這趟任務,也是受你趙所長指派,我是奉命行事。現在要被開除,不找你,找誰呀?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


    “趙所長,從昨晚的執法情況來看,我沒有多少違規的地方,我要申訴。”


    “你要申訴什麽?”


    趙所長一聽就著急了。


    一申訴,事情就複雜化了。那上級,特別是那個剛成立的警風警紀督查小組,就會把這件事,掰開來慢慢捋,查個底兒掉。這麽一來,好多事情就不大瞞得住了。


    好多事,不查則罷了。一查,底褲就露出來了。


    “帶王燦燦去人家房間,你沒參與?或者說,你明知道,人家是冤枉的,自己是違法的,為什麽不阻止?如果再把以前辦的幾個案子翻出來查呢?你能確保一點問題沒有嗎?所以,振聲,你也不算冤枉!”


    王燦燦,就是昨晚負責演戲栽贓的那個女子。


    張振聲聽到這裏,就不吱聲了。自己以前做的事,很多是為了某種目的,采取了某種手段,確實經不住推敲複查。盡管大多得到了領導的某種暗示,但,現在領導肯定不承認也沒辦法。這鍋,隻好自己背。


    過了一會兒,他才囁嚅地說道:


    “但是,就因為此事開除我,砸掉我的飯碗,下手也太狠了。這個處理太重了,哪怕記過記大過呢?”


    趙所長聽他態度軟了下來,心裏一鬆,又接著寬他的心:


    “現在這事兒,可能還有緩。雖然是會議決定,但,畢竟目前還沒有行文。市局領導還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去頂真,沒好處。另外,我也想了個辦法,明天,尤局長和我要去當麵向那個姓周的道歉,你也去,爭取他的諒解。人家諒解了,不追究了,我再向尤局長申請申請,讓他到市局遊說遊說,可能就不會有這麽重的處罰了。你說,是不是?不過,振聲啊,咱先說好了,這事兒,我們一起努力,最後成與不成,我不敢打包票。如果最後沒成功,你也不要記恨哥哥我,好不好?”


    應該說,趙所長能夠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還是有幾把刷子的,特別是籠絡人心,很有一套。他一通入情入理的分析與解剖,張振聲已經徹底地被他說服。


    成與不成,張振聲最後都不大可能再記恨他了。雖然當晚,就是他親口向自己和苟伯文布置的任務。說是想辦法,把那個人帶到所裏來。


    以前這事兒,做起來輕車熟路,從未出過差錯。


    但是,這一次,馬失前蹄,沉沙折戟。


    那個王燦燦,是北方某省的,外地人,現在是苟伯文的相好。以前在娛樂場所做三陪,經常被抓。一來二去,竟與所裏好多人混了個臉熟。後來,所裏利用她釣魚搞創收,也算是有功。苟伯文經常用她作魚餌,漸漸地,兩人就不清不楚了。反正,有類似的行動,都是她充當臨時演員。當然,張振聲自己,也沒少吃過她的豆腐,少揩過她的油。


    “哎,這事兒,暫時不要和苟伯文說啊!”


    臨走時,趙所長特意關照了一句,張振聲秒懂他的意思,心裏竟感到了一絲溫暖。看來,昨晚上的鍋,要全部甩到苟伯文的身上了。


    會哭會鬧的孩子,有奶吃,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對於要被開除的境遇,自己鬧一下,爭取一下,還是有好處的。


    但是另一個處警的當事人苟伯文暫時就顧及不到這事兒。


    他正被腳上的傷,折磨得痛苦不堪呢。


    原本,他以為自己隻是扭了腳筋,貼張膏藥,抹點紅藥油什麽的,休息休息,就可緩解。卻沒想到,到醫院拍了片子一看,竟是腳踝脫了臼。


    當晚值班的是一位年輕的醫生,經驗不足,動手給他複位,奈何,一通折騰,效果實在是不理想。


    再次拍片,好像是複位上去了,但是,苟伯文卻感到更加疼痛了。


    那種又疼又脹又酸的感覺,交錯傳來,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止疼藥吃了許多,不見效果。後來,還打了杜冷丁,也無濟於事。不到一天的時間,人竟憔悴得脫了形。


    到了晚上,趙所長向他通報市局的處理決定。


    “伯文,這事兒,雷市長追究起來了,沒想到,那個姓周的還錄了像,驚動了市委居書記。市局要求嚴肅處理,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呢。哎,我這個做哥哥的,可能也自身難保,更別提保住你了,兄弟,我對不住你啊!希望你有個思想準備。”


    按照正常的思維方式,苟伯文應該要問一句,我將會受到什麽處理?但是,他腳上疼得厲害,腦子裏都被疼痛的感覺塞滿了,實在沒有精力沒有意識去追問這件事了。


    此時此刻,止住腳疼痛才是大事,其餘的,都可以忽略。


    他這一忽略,就隻能背起所有的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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