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老婆,剛才我態度不好,向你道歉。這兩年,苦了你了!”


    林世文吻了吻女人的額頭,低聲說道。


    田琳顯然沒有想得到,丈夫會突然軟聲軟語的和她說話,鼻子竟然一酸,眼淚水,就下來了。


    “我知道你壓力大,生怕出錯,造成負麵影響。但是,老公,我認為,你這樣做也是不對的。就如體育比賽,壓力一大,動作就容易變形,影響到比賽的最終結果。”


    田琳收住眼淚,過一會,低聲地說。


    “古人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現在有點用力過猛 ,好像別人接近你,就都是懷著功利心的,這很不好,老公。人與人相處,本就懷著功利心的嘛。大小不同表現形式而已。有的為權,有的為利,還有的就圖個精神愉快,不是嗎?”


    林世文聞言,心頭一怔,想不到自己的老婆,竟有如此見識。


    卻聽田琳繼續說道:


    “你現在處於這個位置,提高警惕,是對的。但是,警惕過了頭,就不是好事。大家和你套近乎,無非是想接近程書記,你何不利用這一點,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這種人脈,不僅是工作上的,還是生活上的,情感上的,哪怕就是利益上的,都是個機會。像居書記的秘書蔡卓凡,人家到了江壩縣,去做縣長,現在好多人脈,就都用起來了。現在到市裏的部委辦局談事情,就都很順暢。這都是他當初任市秘大秘時攢下的。不是嗎?”


    林世文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程書記將來,肯定還是要往上走,你呢?是跟著去,做一輩子的秘書,還是會留在運江謀發展?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如果你留在運江,你想想,到時有幾個幫手?你現在不積累人脈,沒有幾個體製內的朋友,將來肯定是舉步維艱。”


    田琳所說的,林世文作為市委大秘,又豈能不懂不知?但是,他骨子裏,特別珍惜現在的崗位,生怕出一絲差錯,給程書記臉上抹黑。這正好田琳所說,他是神經過敏,用力過猛了。


    “那也不能靠著這個收好處斂財啊!你說說,戴紅川,除了送了一枝野山參,還有沒有送別的?”


    “還有五萬塊錢。”


    “啥?”


    林世文頓時頭就大了。這可就是公然受賄了,如果被抓,雙開都是輕的,狠一點,那是要坐牢的。


    “你看,你一驚一乍的,我還怎麽跟你說嘛!”


    “那你趕快退給他啊。”


    “退得了嗎?老山參已經泡了酒了,再撈出來晾幹了,退給他?不現實嘛。他不過是想,多接近程書記,你給他兩次機會,不就得了嗎?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不是挺正常的嘛!”


    “正常個屁!如果沒有特別的原由,越級匯報,是體製大忌。”


    “沒有特別的緣由,你就留心著,給他創造個特別的緣由。將來他成功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幫忙,即便是不成功,也不會記恨你,不是嗎?”


    “那你也不該收人家那麽多的禮啊?多大的風險啊!”


    “你不收,人家就認為你是假正經,更是以為你不肯幫忙,駁了人家的麵子,說不定從此心裏就恨上了你,到處給你使絆子,不是嗎?再退一萬步講,那是我收的,你不知情,與你無關。你至多是沒有教育好家人。老公,你的腦筋真的該改一改了,我想,即便是程書記,也不一定希望你把自己搞的像個孤家寡人苦行僧似的。你的人脈廣,路子廣,對程書記,也是一大助力,不是嗎?你看看周進,不聲不響地在真縣月塘中小學設立了一個市長獎學金,給程書記臉上貼金,又在赴美招商過程中出大力,給程書記撈政績,程書記也是需要這樣的人啊,你說對不對?”


    林世文聽了老婆的話,心裏的震撼,真的無以複加。這兩年來,他們很少有過這樣的交流。田琳今天的這番話語,對他是風暴般的洗腦。


    是啊,程書記需要的是什麽樣的人?


    肯定是希望能夠幫他的人。過去與居長龍鬥法爭權,自己協助改製成功,助他攻城略地,如今他當了書記,自己怎麽反而倒畏手畏腳起來了?程書記,成了一把手,在市裏,也希望有一幫圍著他轉的人。而自己就是那個替他篩選甄別的人。這對自己何嚐不是機會?


    底下趙長春做市長,之前在政府班子裏,和程戈和兩人就不大合拍。今後也肯定不會太和諧。政治嘛,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對手搞得少少的。自己不僅要當好書記的耳目和智囊,更要試著當好他的助手。自己現在拒人於千裏之外,如果搞得大家心裏都對自己有了看法,還怎麽幫助書記嗎?如果這些人都私下與趙長春交好,那對程書記,還有自己,都將是滅頂之災。那時,自己的這個位置恐怕也不保。


    見林世文沉吟不語,田玲給他思考消化的時間,起身去廚房拎了一個水瓶過來,替他續上了水。這才繼續說道:


    “你說你不拿,你每年拿回來的購物卡消費卡,還有高檔香煙,總價算起來,二三十萬也有吧?”


    “那能一樣嗎?程書記當時都是知道的。底下部委辦局的領導,來見程書記,都順便扔一張購物卡或者條把兩條香煙給我,來不及追上去還,再說,大眾廣庭之下,拉扯也不好看。我匯報給程書記了,書記說,你收著吧,你不收,他們不會安心啊。”


    林世文說。


    “你看,我說的吧!這不是典型的五十步笑一百步嗎?老公,從古至今,清官當然讓人景仰,但大多清官,都算不上是個真正的好官。什麽是好官?能做事,能做成事,應該是最大的標準。你再清正廉潔,事情辦不成,有什麽用?老百姓不能靠你的清正廉潔過日子,是不是?西遊記裏,唐僧西天取經,如果最後不賄賂一下藏經閣的兩個尊者,不把唐王賜給的紫金缽盂作為“人事”送給阿儺、迦葉二尊者,取得回真經嗎?這就是現實。


    我知道你有抱負,老公,隻有你站在更大的平台上,才能更好地實現你的理想。但是,老公,按照你現在的處世方式,我真替你擔心。因為,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你要上更大的平台,就要準備好“紫金缽盂”,你現在不積攢,將來一定抓瞎。因為程書記不可能罩著你一輩子。將來,他升上去了,路還需要你自己走。資本、人脈,從現在,就要開始慢慢積攢。你現在這個位置,對你而言,隻有兩個任務,一是服務好程書記,第二個,就是努力為自己積攢人脈。”


    “你這是什麽歪道理?!”


    林世文往沙發上一癱,換了個姿勢,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心裏,卻已經有點鬆動了。


    這輩子,是做一個碌碌無為,一事無成,毫無建樹的清官呢,還是做一個對百姓有所作為的不是那麽清的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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