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周進安排得很豐盛,還特地請了幾位江壩籍的,在運江經商,並小有成就的老鄉前來作陪,盡管大家也都對這位家鄉的父母官極盡吹捧巴結之能事,但是,看得出來,戴紅川的興致並不高。


    好在晚宴接近尾聲時,林世文來了。他以為周進找他有事,特別是工業園方麵的事,所以,那邊忙得差不多的時候,與程書記告了個假,就著急趕過來了。


    “林處長!”


    戴紅川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動得臉都有點紅了。剛剛雖然大家頻繁相敬,但,他心裏藏著事,酒喝得並不多。


    論級別,兩人都是副處級。論年齡,戴紅川要比林世文大上好幾歲。但是,戴紅川見到林世文,就像下級見到上級那般謙恭卑微。


    沒辦法,誰讓人家的位置關鍵,可以上達天聽呢?


    自己這個副處,在運江一抓一大把,而且邊緣化。再這麽蹉跎下去,也就是混個正處退休了。


    但是,自己還年輕,還有抱負沒有施展,不甘心。


    不甘心,那就要想辦法。他原先在市裏的靠山是許益民,但是,許益民已調任隔壁的鹽通市做一把手去了。


    他嚐試著聯係過老領導。但是,老領導剛到鹽通市,自己還是一團亂麻呢。於是,給他出主意,讓他去找周進。


    “紅川啊,你的敏感度不夠啊。周進本就是你們江壩人,程書記對他很賞識,林秘書與他更是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此人,能量大得很。”


    他建議戴紅川,要靠緊程書記,多向程書記匯報工作。


    這說的是句廢話。程書記是市裏的一號首長,運江的哪個幹部不想靠上去?他也想靠近呢,但是,靠不上啊。向程書記匯報一兩次工作,程書記就把你當自己了人?


    要想靠上程書記,先得靠上他的秘書林世文。


    奈何想了多少辦法,甚至是盯上了他的老婆田琳,並下了血本。但是,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杳無音。


    如今市裏水利局長的位置,出現了空缺。自己在副處的位置上,已幹了差不多十年了,又是學水利出身,他覺得這對自己是個機會,應該努力爭一把。


    苦於沒有人引路。


    現在老領導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讓他聯係周進。


    周進一個商人,哪有這麽大的能量?他心裏嘀咕。最後,死馬就當活馬醫了。


    沒想到,周進一個電話,自己想見而見不到和林秘書,就真的前來了。


    看來,老領導的話真沒有錯。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老領導這次能夠進步,也是多虧了周進的穿針引線,不知會作何感想?


    周進看著戴紅川的那副諂媚樣,心裏頗多感慨。


    如果四年前,自己不出那攤子事兒,進入到這官場體製,自己是不是也會淪落成這副德性?


    對待下級,滿臉嚴肅,對待上級,滿臉諂媚堆笑,來不及的巴結?


    相信自己也到不了那個位置。至多也就是在電視台新聞部擔任個副主任罷了,就連陳東揚現在的位置,都達不到。畢竟,他家在宣傳部有後台呢。


    想想自己在廣告部,分管台長陸建章哪次看到自己,不是一臉的嚴霜?在台裏,遇到他,自己主動打招呼,他也是愛搭不理的,至多鼻腔裏哼一聲。後來,看到自己與一號夫人梅春蘭有聯絡,這才換了一副麵孔。


    官場裏的人,要想進步,都得是表情管理大師。遇見領導,心裏是再痛苦再煩悶,臉上也得是笑得如花一般的燦爛。


    遠的不說,說是代市長趙長春,女兒失蹤了的那些日子,接待省裏來的考察組,也不是一臉的笑意嗎?


    由不得自己感慨。眼看戴紅川已與林世文已經聊上了。


    再想想那天晚上,戴紅川與田琳的那個手提箱交接,他分析,田琳暗地裏收戴紅川禮的事,林世文多半不知情。


    現在他們通過自己終於接上了線,這也算替田琳拔除了一根雷管線。


    收錢不辦事,不管在哪裏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會遭人記恨。現在他們見上了,至於底下會不會有什麽下文,就不在自己書中交代了。


    回到家時,已是十一點多鍾了。手機上忽然收到一條短信,竟是南錫文華林酒店的經理莫智友發來的。


    “周總,你好,我是莫智友,休息了嗎?”


    莫智友遭遇麻煩,自己隻是看在他是莫惠琪哥哥的份上,幫了他一把。卻不料,這家夥從此就粘上自己。動不動就發短信,先是表達感激之情,後又是問安啥的,反正也沒什麽正事。


    周進起初也不以為意。畢竟,自己幫了他,他表示一下情感態度,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天天發,早晚發,近乎於騷擾,自己就有些意煩了。


    “你有什麽事嗎?”


    周進回了一句,事實上,心裏已是不悅了。


    誰知,這短信不回還好,一回,那邊就直接把電話打過來了。


    “周總好,對不起,這麽晚了,還打攪你。”


    莫智友歉意地說。


    “沒事,你有事說事。是不是謝坤在你那兒不服管,闖禍了?”


    周進強壓著心頭的一絲火氣。他以為,莫智友這麽晚找自己,無非是刀疤子謝坤,在酒店不服管闖禍了啥的,讓莫智友為難了。畢竟,刀疤子是什麽德性,自己是清楚的。


    “沒有,沒有,謝坤表現挺好的,工作也比較盡職,主動承擔值晚班的工作。”


    其實對於刀疤子,自己本不該這麽心軟的。當時用他維護劇組的拍攝秩序,是擔心自己離開了,又來鬧事,影響拍攝。這樣,你就是真的把他拆成了無脊椎軟體動物,最後還是改變不了影響拍攝進度的結果。


    後來,電視劇拍攝殺青了,刀疤子可憐兮兮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周進知道他其實不想回到工地上去,又苦又累還掙不到錢,於是就把他扔給莫智友,幹個保安,還是人盡其才的。


    周進沒有想到,自己也會錯了刀疤子的意思。刀疤子做了群眾演員,演了個反派,被杜導誇了幾句,誇出他的雄心了。


    現在刀疤子心裏有了夢想和追求,性情大變,與人說話也客氣了許多。他夜晚在酒店做著保安,白天就到華視在南錫的演視城做群演。哪怕演個死屍,隻得20塊錢酬勞,也樂此不疲,畢竟,劇組還供應一份盒飯呢。


    他參演過杜光凱導演的《望海潮》,得到過杜導的誇讚,這成了他遊走在演視城各個劇組之間的敲門磚。


    一個渾身充滿戾氣的兩勞人員,生活舉步維艱,全世界仿佛都對他關上了大門,而上帝,卻偷偷地為他打開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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