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一聽,壞了,她以為是自己在跟他表白呢,連忙插口阻止道:


    “一葦,你看到的,其實都是表像。咱倆從上大學開始就認識了,到現在十年了吧?你還記得上大一時,我是什麽樣子嗎?”


    江一葦搖了搖頭,確實是記不得了。


    她隻記得,自己剛進校門時的樣子。那時,自己家的條件,在全班是最好的,衣服也是最光鮮的。周進那時是什麽樣子,她還真的記不得。


    卻聽周進說道:


    “那天報到,你是一輛小轎車,好像是法國標致牌的,送過來的。當時,我就在你身邊填寫報到表,你好像是穿了一件青色的連衣裙,不過你的行李箱,特別搶眼,是粉色的。”


    “是啊,是啊!天啦,周進,你這都還記得。那個行李箱,是我和爸媽一起去香港時買的,我很喜歡,到現在,還在家裏,沒舍得扔。那天報到,是我爸爸媽媽一起送我去的,我爸的一個朋友,從機場接我們去報到的。對不起,我真記不得,你當時就在身邊。”


    江一葦竟有點興奮。


    “你知道嗎,當時我到校報到,是第一次走出縣城,第一次坐上公交大巴車,當時還有點暈車。繳完一百多元學雜費和住宿費,我全身就隻剩下147元。好在那時候物價低,每個月還有肉貼。要不然,還真的挺不到學期結束。”


    聽周進回憶起當年的艱苦時光,江一葦心中一陣歉然。她從生下來,就從沒為生計發過愁。單是那個行李箱,恐怕就夠周進舒舒服服地生活一年。


    “我父親去世得早,媽媽把我們兄妹四個拉扯大。我上大學,家裏就隻湊了三百塊。這還是我哥哥從工地上預支,寄回來的,因為他在工地上幹活,要到年底才結算到工資。當然,那時班上許多同學家庭都不富裕,但,我是班上唯一一個衣服上有補丁的。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與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記不清那時我是什麽樣子,很正常,因為我基本上不參加集體活動,一方麵,是我怕花錢,另一方麵,也是我自卑。我有點時間,就想辦法出去掙錢。我,做過家教,發過廣告傳單,在夜市上擺過小攤子,甚至還做過黃牛,倒賣過電影票,那是一段難忘的時光。”


    “你真能折騰!怪不得後來,你竟能想得出開鎖這個行當呢。”


    “沒辦法啊,家裏拿不出錢啊。不過,後來,我就不幹了,因為有了獎學金,再加之自己倒七倒八,也結餘了點,我哥哥也支援得多一些,所以,就不幹了。”


    “說真的,周進,你對你有印象,恐怕要到大二下學期了,好像是秋季,係裏開運動會,你跑三千米,拿了個第一。你知道嗎?那幾天,我們宿舍的幾位同學,晚上議論的,都是你!”


    江一葦還有一點沒有說出口的是,也是在從那時起,自己就對他有了好感。那時她二十歲,正是女孩子懷春的年紀。


    兩人回憶起大學時光,特別溫馨。


    “哎,周進,你那時是怎麽看我的啊?”


    江一葦忽然問道。


    “想聽實話嗎?”


    “嗯,我想聽。”


    江一葦滿懷希望。


    “我那時候,就覺得,你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盡管都說現在消滅了階級,但,不可否認,階層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你那時雖然在刻意保持低調,但是,你的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那種氣質,掩抑不住你自身的光芒。


    “真的嗎?可我從沒感覺到過哎。”


    江一葦臉上有些發燙。


    周進不知道,她所說的沒感覺到過,指的是前者兩個世界論,還是後者她的光芒論。


    “所以,一葦,如果京海置業不到運江投資,我們可能這輩子能夠有交集的事,都不會有太多。以後,至多同學會上,合個影, 一起聚個餐啥的。”


    江一葦心思一沉。她剛才臉上發燙,是因為把重點都放在了周進說自己刻意低調,也掩抑不住自身光芒呢。她以為周進在誇她,在等著他進一步,繼續呢。


    殊不知,周進說的是前者。


    再想想,他說的沒錯,自己與他確實是兩個世界的。畢業三四年了,兩人從沒聯係過。盡管自己對他印象不錯,也曾暗自喜歡過,但要不是父親去運江投資,而周進又正好在運江,隨著時間的推移流逝,這種喜歡,終將會化為一縷清香,消散在人生歲月的長河裏。


    若幹年後,偶爾翻開畢業集體照,看到這個人,能回憶起自己的青春,想想當年的心思,會心一笑,就算是很難得了。


    江一葦終於領會到了,今天周進與自己說這麽多的意思了。


    她希望自己是領會錯了。但,周進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粉碎了她還殘留的最後一絲幻想。


    “一葦,我要結婚了!”


    “秋語薇回來了?”


    江一葦心裏一陣揪心,問道。


    “不是,是和顧曉雅!”


    周進直陳其詳。


    “我已經找到秋語薇了。我們的孩子,都已經三歲了。但是,任憑我怎麽懇求,她就是不肯跟我回國。”


    “所以,你寧可選擇顧曉雅,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江一葦感覺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在滋滋冒血。


    “對不起,一葦,你真的很好,美麗,熱情,善良,知性,而且還特別富有。對我更是有情有義。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和支持,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小成就。但是,一葦,我剛才就說過了,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階層的人。盡管這兩年,我好像每天都在和上層人打交道,遊走於政商之間,但是,我深知,我骨子裏,還是一個低階層的人。事實上,我心裏特別自卑。”


    “顧曉雅,你也很熟悉,她做過我的辯護律師。她十五六歲時,父母雙亡,為奸人所害,自己也落得一個殘疾,寄居在舅舅家裏。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又查出來,得了嚴重的腦瘤,國內現在的醫學技術,還一時治不了。當時醫生說,如果不采取措施,至多隻能活個兩三年。”


    “真的嗎?”


    江一葦坐直了身體。


    “國內治不了,咱們去外國治啊。”


    “外國治,那是要動手術,風險也太大。後來,我找了個老中醫,經過近一年的調養醫治,現在已經痊愈了。”


    “真的嗎?中醫有這麽神奇?秋語薇知道嗎?”


    “知道!所以,一葦,我懇請你原諒我的不識抬舉。我們是同學,也是好朋友,特別特別鐵的那種。我向你保證,今後你隻要有任何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竭盡全力!”


    江一葦感覺到自己的心都顫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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