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接過,打開手掌一看,竟是一個紅紅的、圓圓的物事。明白了,這是一枚籌碼,賭場上用的籌碼。


    這枚籌碼,是張兆榮在午飯之前特意留下的,當時他手氣正旺,特意留下一枚,作為幸運碼,準備帶回去留作紀念的。


    周進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賭錢,抱有幻想,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是我的幸運碼,上午,我就是用這枚碼,贏了許多。下午,我把它放進口袋,準備帶回去給我兒子玩的,唉,沒想到,輸了個底兒掉。看來,這玩意兒有些邪性,我可不想,把這個黴運帶回去。


    張兆榮嘴裏嘟囔著,眼睛卻不停地瞥向不遠處的賭盤。


    周進知道,他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把底褲輸光,把白花花的屁股露出來,他是不會甘心就這麽走人的。


    那你去吧,我們在這等你。


    不,你去。我今天的運氣已經到頭了,你好容易來一回,就玩一把吧。輸完了,我們滾蛋。


    你看,這就是典型的賭徒心理。絕大多數賭徒,就是這麽一步步淪陷的。賭場正是抓住了他們這樣的心理,生意才日益紅火的。


    比如張兆榮,開始贏,越贏越想贏,贏了一萬想兩萬,贏了五萬想十萬。要是輸了,總想著下一把扳本,永遠寄希望於下一把。


    身上的錢輸光了,輸紅了眼,就開始失去理智了!沒錢怎麽辦?就借,反正賭場裏到處都是放貸的!於是,懷著僥幸心理,借了十萬,輸光了,再借二十萬,一個二十萬不夠,再借兩個二十萬。最後終於來了個底兒掉不算,還背上了一身的賭債。


    周進知道,今天要是不把這枚籌碼扔出去,就是回去了,回運江了,不管是回到哪些個地方了,張兆榮總會心心念念的,有所不甘。


    周進對張兆榮的觀感不差。在飛機上與他聊了會兒,總覺得他還是有眼界、有想法、有抱負的,與自己接觸到的其他許多官員有些不一樣的氣質。


    為了絕了他的念想,讓他進一步知道賭場的殘酷性,讓他知道,“十賭九輸,不賭為贏”的道理,免得將來管不住自己,再次掉進去,於是說道:


    好吧,不輸光了,你不會死心的。


    把目光轉向大廳,人群中有一條縫隙,那裏有一個大轉盤,四周圍了不少人。周進身子都沒動,手一抖,就把拿著的那枚籌碼甩了出去。


    輪盤開始轉動,大概不到一分鍾的樣子停下來了。隻聽得一陣小驚呼。


    周進,我說的吧,你------,你----手氣爆了,你----中了。


    不用說,這是張兆榮的聲音。激動得都有些顫抖了。


    周進根本不懂輪盤賭什麽規則,張兆榮,卻是知道的,很快就捧了一堆籌碼過來,粗略撣了一眼,好像有幾十枚呢。


    再來,再來,快,周進,你再投。


    張兆榮無比的激動,田琳的眼裏也露出了希冀的神彩。就連一向沉穩淡定的江一葦,抓住周進手臂的手,都不自覺地加了一把力。


    賭場,就是這麽有魔力!


    不投了,運氣隻有一次,不會再的第二次。


    周進冷靜地說道。他深知,這樣的運氣,不可能有第二回!


    咱們有籌碼了,再玩其他的。


    張兆榮竄掇道。


    不玩了,兌了錢,走人吧。


    幾千塊錢,能幹嘛?再玩會兒吧。


    張兆榮極力地勸道。


    先說好了,我們就玩手上的籌碼,輸完了走人。一葦,你到時候提醒我,打我一棍子也行,別讓我掉進去。


    江一葦莞爾一笑。


    你也沒錢了,我有錢,但是,不會借給你,你放心吧。


    其實,每個人都有賭性,特別是男人。在如此巨大的誘惑麵前,如果能保持理性和冷靜,這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到周進這般的,就已經是很難得了。


    三個人簇擁著周進。張兆榮和田琳更是一掃剛才的頹廢樣兒,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他們都希望周進的好運氣,能夠給他們扳回本兒來。


    能扳一點算一點。


    周進在大廳裏轉了一趟,卻是沒有著急下手,他連規則都不大熟悉,僅有的知識,都是得自於以前看過的幾部香港的電影電視劇,《賭神》、《賭俠》、《賭聖》、《勝者為王》等。


    在賭骰子大小的台前,他停下了腳步。先看了一會,然後從張兆榮手裏拿過一枚籌碼押上,也不知道是多少錢,但是,張兆榮是清楚的,一百塊。


    盅子開了,莊家贏,周進輸了。


    張兆榮和田琳掩飾不住內心的失望。


    恰好有人離場,空下一張椅子,周進順勢坐下。江一葦、田琳和張兆榮站在他的身後。


    周進又押了一枚籌碼,還是輸了。


    走吧,換個地方,這個地方不順。


    張兆榮在耳邊嘟囔著,周進卻不為所動。


    小姐,可否把你的骰子給我看一下。我初次玩,不熟,見諒。


    好的。


    荷官小姐甜甜地答應道,順手就把骰子連同盅子一起推了過來。


    賭場裏有規定,進場的玩家,隨時可以檢查賭具,以證明賭場是講信譽不玩老千的。要是賭場方麵稍一遲疑,恐怕場上的賭客就會跑個精光。


    你遲疑,說明你有鬼啊。


    誰還會到一個出千玩鬼的賭場上來玩呢?不是明擺上把頭伸過來讓你宰啊?誰也不會是這種傻子吧!


    周進接過盅子和骰子,放在手上掂了掂。然後,又推了回去。


    謝謝,請繼續!


    玩家下注,買定離手。


    荷官小姐軟聲說道。


    這次,周進從張兆榮手裏拿過十枚籌碼押上。隻可惜,開了後,仍然是輸了。


    張兆榮有些不淡定了,這麽玩法子,要不了幾回,就game over了。


    要不,周進,我們換個玩法吧。


    不了,就在這,我還就不信了。


    周進有些恨恨地說道。底下又押了幾回,每回都是一個或兩個籌碼,無一例外,全輸。


    看來,我真不是賭錢的料。


    周進有些臉紅地扭頭,對三位同伴說。


    算了,再賭一把,輸了就回去睡覺,以後就不再玩了。還有多少籌碼?


    還有二十三個。


    好吧,你給我。


    玩家下注,買定離手。


    荷官又一次軟聲說道。


    全押上!


    周進活脫脫的一個賭徒樣,把手上的籌碼全部推了過去。


    開。19點大,閑家贏!


    嗬!


    張兆榮直接興奮地跳了起來,終於贏了一回。


    荷官把桌上的籌碼推過來,張兆榮目測了一下,竟有二三百枚。


    底下周進又連輸幾回,好在每次下的注碼都不大,都是不到十注。


    接著又贏了一回,這一回,又是幾百枚籌碼。


    就按著這個套路,周進每次都是小輸幾把後,贏一回大的。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麵前的籌碼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也不知道有多少。


    此刻,在樓上的一個房間裏,幾個人饒有興趣地通過監控視頻,看著下麵發生的一切。


    這小子,是個玩角,有意思。


    要不要下去,收了他?


    不用。再說,你下去,未必就能收得了他,這小子,韜略大呢。


    超哥,你可不要長他人誌氣哦。


    你注意到了沒有?這小子,都是先輸幾回小的,再贏一把大的。你再看,他的耳朵?把他的耳部放大一點?是不是在抖動?我估計,他每一次都能猜出點子的大小,但是,他偏不回回贏,偏偏要輸幾回,讓大家放鬆對他的警惕。這小子,不簡單。


    那怎麽辦?就這麽看著他贏錢走路?


    他贏了錢走路,我倒不擔心,就怕是其他場子派來的,那就不好辦了,你先看著,我來聯係威哥!


    樓上監控室裏正在討論的功夫,周進又贏了兩回,麵前的籌碼堆得更高了。


    最興奮的要數張兆榮了。雖然周進贏了錢,跟他關係不大,但是,他還是止不住地高興。奶奶的,老子在這裏摔了跟頭,總算有人能扳回場子了。


    賭場方麵已有人過來清點,把小籌碼換成了大額的藍籌。張兆榮目測了一下,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周進竟然贏了有一百多萬。


    先生,你手氣真好,你的本金現在是一百五十萬以上,可以進我們的貴賓室了。


    一位身著暴露的女郎,施施然走了過來,貼在周進耳邊膩聲道。


    哦,不用。就在這,挺好,我再玩一會就回去了。累了,要睡覺了。


    別著急走啊。


    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周進抬眼一看,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梳著大背頭,身著一件深色的t恤。


    超哥,我---


    荷官小姐看到是超哥,怯生生地低聲打招呼。


    超哥一揮手。


    你先去休息一下,我來。


    我贏了錢,你們不會不讓我走吧?


    周進問道。這麽多的賭客在場,先問一句,也是想當麵得到個保證!


    哪裏?不會。先生隨時可以走,如果不放心我們,先生可以出門求助警察,讓他們護送你們走。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兌現吧,我們不玩了,要走了。


    周進說。


    賭場臨時換荷官,來者不善啊!


    可以啊。不過,看先生不是一般人,我也是心生傾慕,想和先生切磋一下。不知可否給我這個麵子。


    那超哥態度誠懇地說。


    先生你言重了,我就一無名之輩,哪有什麽麵子可言?失陪!


    早脫身早好啊!周進作勢起身,卻又聽對方說道:


    我們威哥說了,讓你回去給譚先生帶個好,有機會一起喝茶。


    什麽譚先生?


    周進聽的是一頭霧水。


    他哪曉得,這位超哥口中的譚先生,是另一家叫維斯賭場的老板。


    維斯賭場與萄皇賭場就相隔一條街,兩家是競爭關係。雙方經常會互派千術高手到對方賭場作妖,互有勝負。


    後來,威哥和譚先生一起喝茶,和解,約定休兵。


    幾個月來,倒也相安無事。沒想到今天突然發生了這一狀況,超哥第一個就懷疑,周進是維斯賭場派來的。


    超哥名叫陳家超,本身就是一名賭術高手,替老板威哥打理這家場子。現在自己負責的場子出了狀況,第一件事就是向威哥匯報。威哥給的答複是,先去探探底子。


    對不起,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麽譚先生。


    周進一臉的懵逼。


    超哥卻根本不信,對身邊的人說道:去給我取兩百萬籌碼來。他目測了一下周進麵前的籌碼,應該是不到兩百萬的樣子。


    周進知道,今天不和他賭一場,是很難從這裏脫身的。


    他之所以裝著要輸幾回,才贏一回,就是想好好的偽裝自己,好安全脫身。沒想到,還是被人識破。


    其實,那骰子經他看過後,就在頭腦中有了印象。自從練了師父給的清心訣後,他的頭腦就特別清明,隻要一進入練功狀態,那骰子在盅子裏是什麽狀態,他是一清二楚,就如同放在桌子上,讓他仔細觀察一樣。


    我這裏的籌碼是多少?


    周進問剛才替他清點的荷官。


    先生,你好,你的籌碼價值是一百七十八萬三千五百圓。


    好的,謝謝。


    周進有了計較。


    這樣吧,超哥,我們今天是無意進入貴場的,隻是因為我的兩位朋友,在這裏輸了錢,欠了債,不得已過來贖人的。剛才我們正好還了七十萬的債,之前他們輸了多少,我不知道。這樣,我就和你賭一把,賭注是一百萬。贏了,我不要,就當是交了你這個朋友;輸了,餘下的這七十多萬,我帶走,如何?


    江一葦驚詫於周進的膽識和冷靜的頭腦。


    一般人,見到這樣的陣仗,早就不知所措了。要不,就是賭一把,搏一把,最後的結果是輸個精光,贏了,卻也不一定能帶走,可能還要再賭下一把,直到輸光為止。


    一個既懂得止損、又懂得止贏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她是搞企業的,將來,父親肯定會要把京海置業交到自己手上。自己是一個女孩子,公司這麽大,憑自己一個人,肯定是難以支撐,必須要借助團隊的力量。而周進這樣的人才,一定要進入團隊,甚至要進入核心。


    想到此處,小臉卻是不由得紅了。


    一旁的張兆榮聞言,心中也是一動。帶走七十萬,是不是自己欠的債就不用還了?


    先生,你誤會我了。我隻是仰慕先生的技藝,想和你切磋一把,別無他意。這樣,就依你,賭注一百萬,贏了,你帶走,輸了,我也不客氣,行不行?


    超哥說。


    如果你實在拒絕,想走,我立即安排人給你兌付籌碼!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與你賭一把!


    恰在此時,一位侍者走了過來,貼住那位超哥的耳邊講了幾句話。


    江一葦等三人不知出了什麽狀況,相互看了一眼,心頓時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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