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接到張佳密的電話時,他正在醫院裏忙活著。


    他和曉晨逛過故宮,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曉晨鬧著要去吃烤鴨,於是就順道去了王府井。


    由於五一長假,家家飯店都是爆滿,更遑論著名的全聚德烤鴨店了,還沒到飯點,門前的隊伍就排了老長。


    周進有心重找一家飯店,隨便吃幾口就算了,但是,耐不住曉晨興致盎然。


    讓周進陪著她一起排隊,這就意味著多了一份在一起的時間。她並不是完全貪圖美食,而是享受的是和周進在一起的時光。


    等到吃完晚飯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了。天空還稀稀拉拉下起了雨。看來,梁老爺子的天氣預報還是很準確的。曉晨從隨身的挎包裏拿出一把折疊傘,周進接過撐開。曉晨挽住他的胳膊,一起匯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走著走著,發現前方忽然走不動了,人們似乎都在駐足圍觀著什麽。曉晨本想拉著周進拐進街邊的一條小巷,卻聽得圍觀的人群中心位置,有人在哭喊。


    明明是你們撞了人,怎麽還打人呢?


    聲音有些稚嫩,是一個小女孩。


    曉晨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拉著周進拚了命的擠進去一看,竟然是下午在故宮附近看到的周進的兩位同鄉,清水中學的副校長鄭純泉和他的女兒。


    鄭純泉躺在一輛汽車前麵的地上,身上的衣服全濕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鄭伊箐無助地哭喊,頭發散亂,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位年輕人,一手打著雨傘,一手指著地上的鄭純泉,不停地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你他媽的,眼瞎了還是怎麽的?明明知道車子來了,還要往上撞,想碰瓷也不看看小爺是誰?


    鄭純泉的女兒鄭伊箐哭道:


    明明是你開得太快。你撞了人還有理了?


    周圍的人群指指點點,有的說,小夥子開車太快,街上人這麽多,過路口,就能開這麽快嘛?也有的說鄭純泉走路不帶眼睛,自己不當心。


    就算周進對鄭純泉再無好感,再怎麽厭惡他,但是,看他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也絕無袖手旁觀的理由,畢竟是同鄉嘛。


    周進跨進圈子中間,一把把鄭伊箐拉了過來,交到了曉晨身邊。


    別慌!報警了沒有?


    沒有。


    我來報。


    周進掏出了手提電話,才要撥打110,卻發現,已有交通警察趕過來了。


    交警勘察現場的同時,周進也弄清楚了大概。


    原來,鄭純泉準備帶著女兒去找地方吃飯,在經過四岔路口時,正好是直行綠燈,快要到最後的讀秒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而此時,這輛小轎車,右轉彎,速度也挺快,就這麽撞上了。


    交警初步判定,小轎車負主要責任。叫來了120救護車,把鄭純泉送到了醫院治療。


    鄭伊箐,畢竟是才15歲的小姑娘,還未成年呢,哪經過曆這種事啊,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唯有通過啼哭,來抒發內心的不安與無助。周進看著不忍,拉著曉晨,一起鑽進了救護車。


    別怕,我們陪你一起去。


    到醫院一通檢查下來,鄭純泉左小腿腿骨粉碎性骨折,需要手術複位治療。經過溝通,手術的時間,定在第二天上午九點。


    鄭純泉經過一番折騰,現在住到了醫院裏安頓下來,也終於緩過勁兒了。看著周進在不停在為他奔走,心生感激。


    謝謝你啊,周進。真的,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客氣話你就別說了,總之你安心養病,明天上午手術。現在馬上快夜裏十一點了,你們住的地方找了沒有?


    沒有呢!


    周進心裏其實挺反感他。衝著他對顧曉雅采取的種種見不得光的卑鄙手段,為討好上司權貴,對女學生做出的那種禽獸不如的行為,把他活剮了也不解恨!


    但是怎麽說呢不看僧麵看佛麵。他鄭純泉再怎麽混蛋,他女兒總是無辜的。當時看著鄭伊箐無助的撕心裂肺的哭泣,他心軟了!誰讓在這異地北國,他們是同鄉呢?


    現在去找賓館估計有點困難。更何況,她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一個人住哪也不放心。這樣,你女兒我們暫時帶走,讓她和陳小姐在一起睡,你同意吧?


    太好了,拜托你了,陳小姐。


    這樣,明早我們再把她帶過來。


    第二天,鄭純泉才進手術室,周進、曉晨陪碰著鄭伊箐在手術室門外等候,此時,周進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張佳密的。


    周進,你在哪?


    張佳密手拿著話筒,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不遠處,賴明珠正在郵局門前,向餘文謙和孫慶東介紹著什麽,不時還發出一陣陣輕笑。這才說道:


    周進,告訴你一件大事。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昨天一天,張佳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自從在無意中發現莫惠琪之後,忽然有了心理負擔。


    她看出來了,那位開船的男子,應該是和賴明珠家有些關係,因為她看見,那位男子的家,距離賴明珠家不遠,回頭的時候,甚至還和賴明珠的媽打了幾聲招呼。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但是,可以判定,應該十分親近。所以,這個秘密,不能告訴賴明珠。


    至於,與她同來的孫慶東、餘文謙,把事情告訴他倆,也無濟於事,因為,一,他們倆不認識莫惠琪;二,他們倆在這裏也是人生地不熟,如果貿然采取什麽措施,隻能適得其反。


    她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是某地一女孩子,被騙賣到山裏,後來公安查到了,就是沒辦法把人救出來。最後,采取的辦法,隻能是夜晚去把人偷偷接出來,還被村民狂追了幾裏地,才最終逃脫。


    她也想打電話報警,可是,這裏根本沒有電話。要報警,隻能是到東威大島上,那裏有公安局。再說了,她去報警,結果怎麽樣還不一定呢。因為年前,在泉南的那一次遭遇,他們報警,最後反被誣,要不是周進遇到同學吳孟唐,還不知道是什麽後果呢。


    所以,她對報警這一途徑,是猶豫的,甚至心底裏是排斥的。


    想來想去,決定打電話給周進。


    她對周進,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總覺得,什麽事,都不會難倒他。


    但是,打電話,要到東威大島上,自己才來賴明珠家作客,以什麽樣的借口,去東威大島呢。


    當天,賴明珠給三個同學安排的行程,是陪大伯、三叔一起出海打魚,體驗一下漁民的生活。孫慶東與餘文謙,舉雙手讚成。他們都來自陸上的城市,出海打魚,在他們看來,是無比的新奇。


    漁船出海時,還經過了那個燈塔礁。張佳密注意到,燈塔礁附近,並沒有任何船隻停靠,更沒有看到早晨的那艘小漁船。她不知道莫惠琪是不是真的被藏在了那裏。


    “這裏是燈塔礁,如此取名,自然是因為上麵建有燈塔的緣故。這座燈塔,聽我大伯講,在清朝的時候,就建了。現在的這座燈塔,是十幾年前重建的,比以前那個高”。


    賴明珠顯然對家鄉很熟悉,向幾位同學熱情介紹道。


    “是的,我們出海,有時候,回來晚了,或者是遇到惡劣天氣,隻要看到這座燈塔,就知道,離家不遠了”。


    一位在甲板上作業的漁民插嘴說道。


    張佳密心裏藏著事,無心聽他們嘮家常式的講解。她計劃著,等到下午,漁船到東威大島的海產品交易市場賣貨時,趁機下船,去給周進打個電話。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駛離燈塔礁幾公裏遠後,風浪漸大,漁船顛跛的特別厲害。賴明珠和一幹漁民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但幾個常年生活在陸上的旱鴨子可就遭罪了。


    張佳密暈得差點把腸子都吐出來,孫慶東也是的,他們三人中,隻有餘文謙狀態稍微好一些。


    好容易挨到起網返程,賴明珠決定先把三人送回去休息。


    當天夜裏,張佳密狀態好轉後,決定,無論如何,第二天一定要離開之裏。隻有離開這裏,才有機會打電話。


    況且,暈船,是自己提前離開的正當理由,不會讓人起疑。


    周進趕到煙台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鍾了。他先找了家旅館,把行李放了進去,然後,打車直奔輪渡碼頭,駛向東威島。


    張佳密已在電話裏告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說,發現和他住同一棟樓的一位女子,她在運江時,好象聽人喊她莫老師,被人綁架送到這裏的一座燈塔礁上了。還說,這位女子,他應該認識。但是,周進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起來她是誰。在他認識的女子中間,根本想不起來有一位姓莫的。


    其實,這也難怪。周進搬進那個小區,也就幾個月的時間,對街坊鄰裏還不太熟悉。更何況,他基本上都是早出晚歸,難得有時間在小區裏轉一轉。


    張佳密之所以認出了莫惠琪,是因為那天,她們同時從菜場買菜回來,聽得樓下的鄰居相互打招呼,這才留了點印象。


    不管了,張佳密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她這麽急切地打電話向自己報告這件事,絕不是閑得無聊。


    根據周進的建議,張佳密先陪賴明珠等三人,該幹嘛幹嘛。防止賴明珠知情後,礙於家鄉人情麵,泄密。再有,如果將來查出,這起綁架案與賴明珠的哪位親屬有關,那以後,在大學的這幾年,兩個人的關係就沒法處了。


    到了東威島,周進先給運江的市委常委、公安局長郭堅打了個電話。


    郭局長,你好,我是周進。有件事,我要匯報一下。


    其實,周進的手提電話,早被運江的公安部門監聽了,那是為了監聽他與美國的阿香姐邱淑香等人聯係的。上午,張佳密與他通話的內容,也被值班人員記錄在案。但是,事有湊巧,由於一部分負責技偵的人員剛被抽調到了專案組,又因為是節假日,所以,這份電話記錄,到現在還沒有呈報上來。


    郭堅接到周進的電話,激動不已。


    周進所說的,與他同一棟樓的女子,不是失蹤的莫惠琪又是哪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這兩天壓力也比較大。在桃花節期間,發生了綁架案,影響極為惡劣。如果不及時偵破,安全解救人質,接下來,造成影響,可就給人詬病了。


    他指示周進,在東威島等待運江專案組前來。


    但是,從運江,到東威島,即使是現在就出發,也得要到明天上午才能到達。


    周進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真的傻乎乎地在這裏等上一夜。況且,多等一夜,人質就多一份危險。直到此時,他都沒有意識到,他想去幫助的人,與他有著特別的關係。


    這位女子,正是被他一拳失手打死的韓永強的妻子。


    真是造化弄人啊!


    在海產品交易市場附過,他看到那裏停了一排的小漁船。


    大嫂,你好,我想搭一下你的漁船,可以嗎?


    天都已經晚了,你要到哪裏去呀?


    噢,我是個攝影師,聽說這裏的日出不錯,我想找個地方采采風。


    啥采風?現在沒什麽風。


    不是,就是到處看看,尋找靈感。


    噢,你是藝術家啊。


    漁民大嫂看他背了個雙肩包,手上拿著照相機,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之前,也有過畫家、攝影家之類的人,到這裏來采風。


    這個相機,是曉晨帶給他的。日本尼康公司才投放市場的數碼相機。


    行,上來吧。我帶你去看看。


    謝謝你了。


    周進上得船來,掏出200塊錢,遞過去。


    你這是幹啥?我反正也要回去,順路,不收錢。


    漁家人還是比較質樸的。


    大嫂,你拿著吧,說不定,我明早還要乘你的船回頭呢。


    謙讓了幾回,漁家大嫂才收下。


    這樣,大兄弟,今晚你幹脆就住到我家裏,我請你嚐嚐我們這裏的海鮮,包你吃個夠。


    不用,大嫂,我到海上來,就是想看看。你帶我到處轉轉,我看看,明天早上哪裏可以取景。


    小船開了大約半個小時,周進終於看到了那座燈塔,驚喜地說:


    那兒好像有座燈塔!


    對,我們稱那裏為燈塔礁。


    漁家大嫂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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