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宏斌起訴天龍建設集團與清水中學一案,終於在東城區人民法院開庭。


    謝宏斌因為聯係不上,沒有出席,顧曉雅作為全權代理律師出席。被告方,天龍建設的法人代表梅春竹出沒有出席,全權委托給了公司的法律顧問。


    倒是鄭純泉作為清水中學的代表,坐在了被告席上。本來,鄭純泉也可以不來,這樣的官司,交給律師就行了,但是,他放心不下丟失的那本日記本,他想從庭審原告方的律師口中,找尋一點蛛絲馬跡。


    那天,他盯蹤謝宏斌,確實看到他將一件東西遞給了顧曉雅。但是,顧曉雅卻不承認有什麽筆記本,他也無可奈何。先請城東的剛哥搶過顧曉雅的包,裏麵沒有,又請人撬門進入了顧曉雅的家裏,翻了個底朝天。同樣,什麽也沒有發現,如果在庭審中,再沒有什麽線索,他就基本可以斷定,日記本確實不在顧曉雅的手中。


    那日記本的去向,就可能有這幾個方麵:一是,飯店的服務員,這個範圍就有些大了;二是謝宏斌,三是剛哥的那兩個手下。他想想都有點頭疼,那是一顆威力巨大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引爆。


    像這樣的官司,基本沒什麽人旁聽,周進倒是參加了。顧曉雅擔心路上有什麽意外,特意前一天就打電話給他,請他幫忙護送。


    對於顧曉雅的幫忙請求,周進想都不要想,直接應承了下來。他曾經對曉雅說過,有什麽事都可以的找他,隻自己他還在運江,保證隨叫隨到。


    庭審枯燥無味,無非是雙方提交證據,說明觀點緣由,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根本就沒有出現自己的案子庭審時的激烈辯論。


    顧曉雅倒是準備得充分,可是對方的辯護律師似乎懶得對辯,讓她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她現在終於明白了舅舅那句話的意思。


    舅舅章子林常說:贏了辯護,輸了官司。他從事律師職業近三十年,得出的經驗就是:有些極個別的案子,真正決定其走向的,根本就不在庭審的大堂上,你就是贏了辯護又怎樣?


    當然了,贏得了辯護,也不是一無用處,至少是讓委托方知道,你作為代理律師是已經盡到責任盡到最大的努力了。這樣支付代理費用時,也少費了許多口舌和周折。有好多委托人,官司輸了,認為是我們律師不給力,不用心。最後,拖著代理費尾款不給,麻煩。


    再有,贏得了庭辯,也滿足了自己的一顆虛榮心。誰也不希望自己在庭辯上被人壓在下風,是不是?咱也不是受虐狂,沒那個嗜好。把對手辯得沒口開,那感覺多爽啊!是吧?


    除此之外,你還想出別的用處了嗎?哈哈哈----。


    章子林是律師界的老江湖,有點玩世不恭。當初就是這樣點撥自己的她的。


    自己的外甥女,剛吃律師這碗飯,要多給她潑潑冷水,醒醒腦。這樣對她今後的成長有好處。有時候,一直處於順境,未必就是好事。


    扯得有些遠了,還是因到謝宏斌起訴的案子上來。


    最後庭審法官問了一句:


    願不願意接受庭下調解?


    顧曉雅回答說,如果被告方願意如數歸還欠款,並支付利息,可以接受調解。這等於是自己這一方的訴訟要求全部達到了,就相當於勝訴了。而對方的辯護律師回答得更幹脆:


    不願意,一切等待法庭判決。


    庭審結束,出了法院大門,顧曉雅就發現,鄭純泉已在門外等著她了。


    顧律師,你好。


    你好,鄭校長,有什麽事?


    我就想問一下,謝宏斌今天怎麽沒來?


    你自己不會找他問嗎?


    顧曉雅認定是鄭純泉找人撬了自己家的門,還是沒有壓得住心中的火氣。所以,對他的言語有點冷淡。


    我找他好久了,根本找不到。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你們曾經是朋友,又是發小,怎麽找他,不需要通過我吧?


    那是那是。


    鄭純泉訕訕地應道。


    今天,他的心情其實不錯,主要是因為在庭審過程中,顧曉雅確實沒有提到日記本裏的任何一點信息。他有點相信,筆記本確實不在顧曉雅這兒了。底下,他將把追查的重點,放到謝宏斌身上。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日記本!


    鄭純泉暗暗地下了決心。


    庭審兩天後,周進在電視台廣告部辦公室翻看報紙,忽然接到顧曉雅的電話。


    周進,忙嗎?


    曉雅,我不忙。有什麽事,直接吩咐。


    我想請你再陪我出去一趟。現在嗎?


    是的,現在,有個緊急呢況。謝宏斌出事了。


    啥?


    謝宏斌出事了,說是被人撞死了。


    曉雅在電話裏,聲音低沉地說。


    周進一聽,頭就有點炸了。問題似乎有點嚴重了,哪有這麽巧的事?但是,他不能在曉雅麵前表現出來,免得進一步增加她的心理負擔。當即放下電話,出門打了一輛車,去律所接上曉雅,直奔謝宏斌的老家而去。


    上了車,才聽得曉雅介紹情況:


    謝宏斌的老婆武春芹早上打電話給我,一接通,就哭哭啼啼的,說是謝宏斌出事了。在金寧,出了車禍,被撞死了。


    撞死了?確切嗎?


    是的,金寧公安部門是通過運江公安找到她的,消息應該不會假。交警在死者身上找到了謝宏斌的身份證,然後聯係上了我們運江公安,這才找到她,通知她去金寧處理相關事宜。


    肇事車輛和司機都被控製了嗎?


    這個不清楚。要到謝家或者是金寧,才知道。不管了,先去看一下吧。他好歹也是我的當事人。


    周進與曉雅坐在出租車的後排。他感覺得出,曉雅有些緊張。自從拿了那個筆記本,她就沒有過過太平日子,奇事怪事,一樁接著一樁。


    先是遭遇飛車搶奪,再就是家門被撬、家裏被翻。現在謝宏斌又突然遭遇車禍死亡。如果謝宏斌的車禍,是個意外,倒也罷了,那還好說。如果警方判定,是有人蓄意謀殺,那底下她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周進主動抓起她的手,稍稍用力握了握,柔軟,有點涼。


    別怕!有我呢!


    周進在曉雅耳邊,輕聲地說。


    曉雅不說話,主動把頭靠在周進的肩膀上,手上卻不由自主地加了加力氣。周進似乎感覺到了她劇烈的心跳。


    她才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接連二三遇到這樣的事,無動地衷不緊張,是不現實的。


    謝宏斌的老家在城東區鄉下,離主城區有十多公裏的距離。之前,曉雅取證的時候,來過一次。


    當她和周進趕到時,門前已經圍了不少同村的村民。


    謝家是一棟二層的小樓房,差不多三百多個平方,門前一個大院子,在當地很是顯眼。


    謝宏斌的父親早已過世,母親六十多歲,年老多病。妻子武春芹在家務農,一個兒子正在上初中。


    謝宏斌是家裏的頂梁柱,之前帶領鄉民,在外承包工程搞建築,也賺了不少錢,從他家的房子上也可以看得出來,家裏在當地屬於很有實力的。


    但是,自從接了清水中學的那個實訓樓工程後,苦日子就來了。由於天龍建設拖著二百五十萬工程款不肯給,謝宏斌天天被人堵住要錢,今天是材料商要材料款,明天是工人要工資,不得已,謝宏斌一方麵找人打官司,一方麵自己出去躲債,沒想到,躲債躲出禍來了,把自己給交代了。


    謝家哭成一片。武春芹看到顧曉雅,直接就跪了下來。確實,謝宏斌一死,家裏就塌了。公安通知她去金寧處理丈夫的身後事宜,她一個女人家,文化程度又不高,什麽都不懂,家裏老的老,小的小,這怎麽行?


    想起前幾天,給她打電話的律師,所以,她就想請顧律師幫忙。在她眼裏,律師是無所不能的,啥都懂。平時在家看的電視劇,也有委托律師幫助處理此類事務的劇情。


    別看顧曉雅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平時也有膽怯的時候,但是,一到處理具體的業務,那份果斷幹練勁兒就又顯現出來了。


    武大姐,你先別忙著悲傷。有幾點先決條件,還需要你確認一下。


    顧曉雅待武春芹發泄了一通苦痛情緒,把她領到一個房間,從自己包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她一張,說道。


    顧律師,你說,我現在隻有依靠你了。


    武春芹擦了擦眼睛,哽咽著說。


    首先,你丈夫訴訟天龍建設和清水中學拖欠工程款的官司,還要不要繼續打?不打,是不打的說法;打又有打的說法。


    顧曉雅也不跟她繞圈子,直奔主題。在此困難時刻,快刀斬亂麻,是明智的選擇。


    打,堅決打。不是他們欠我們家錢,謝宏斌也不會出去躲債,不出去躲債,他也就不會出事,嗚嗚嗚。


    武春芹說到此處,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好的,如果繼續打,那我就要先把那個案子從東城區法院撤回,因為你、你的孩子還有你的婆婆,都是謝宏斌的法定繼承人。我需要你們重新確認一份委托書,你們三人聯名委托我,代理這起案件,我們重新起訴。


    好的,沒問題。但是,打這個官司需要不少錢吧?我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拿不出錢來。


    這個你放心。先期費用,謝宏斌已經付過了。如果官司勝訴了,你們拿到錢了,餘款再給我也不遲。


    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謝宏斌遇車禍身亡的事,你們也要另外再確認一份委托書,委托我全權代理。至於費用,我先不收。等你們拿到賠償,再按國家標準給我,你看行不行?


    這樣安排很好,謝謝你,顧律師。一切就全靠你了。


    顧曉雅從包裏拿出兩份文件,來之前,她已做好了準備,請武春芹、她的兒子還有婆婆都簽了字畫了押,又請在場的鄉鄰代表簽字畫押做了見證。


    一切安排妥當。匆匆吃了點午飯,武春芹的弟弟武春林找來了一輛中巴麵包車,帶著一家人,直奔金寧而去。


    案發地在省城金寧的下合區,車子直接開到了下合區交警隊。負責處理這起案件的交警姓吳。他看來的人比較多,找了間會議室,向大家介紹情況。


    根據我們的調查,走訪目擊者,基本案情是這樣的:案發是在前天是晚上十點多鍾。死者謝宏斌當時住在中太路上的宏發旅館,他在旅館的樓下小吃部吃過晚飯,在路邊溜達閑逛,這時候,一輛轎車突然開過來,撞上了他。


    肇事者是我們下合區一家商貿公司的經理,姓黃,今年三十八歲。當晚,他招待客戶,喝了點酒,酒後駕駛,操作失當,油門當刹車,導致車輛失控,撞上了他。目前,肇事者已被我們控製。事故責任認定,他負全部責任。請你們過來,就是商議善後和賠償事宜。人死不能複生,請你們家屬節哀。


    聽了吳警官的介紹,無論是顧曉雅還是周進,心裏都是一鬆。看來,這真的是一個例外。如果是什麽卡車、渣土車肇事逃逸,那就會給人另外的想象。肇事嫌疑人如此的身份,應該和蓄意謀殺挨不上邊。


    既然認定對方是全責,底下就好談多了。顧曉雅的主要任務,就是多爭取點賠償。其實,車禍賠償都是有標準的,她要做的,就是爭取上限,對方是公司經理,不是那種沒錢的人,多要個幾萬塊,還是不在話下的。


    經過顧曉雅與肇事方代表的反複溝通,最後談妥,按當地車禍死亡的最高標準賠償,另外,由於肇事者被關,他們急於解除羈押,又另外增加了八萬多元的精神傷害補償,總共七十六萬多。趁著銀行沒下班,當天就把錢打入了武春芹的賬戶。等第二天,家屬們去殯儀館見謝宏斌最後一麵,火化後,再安排回運江。


    至此,顧曉雅作為此案代理人的任務,已基本結束。家屬還要留在對方安排的旅館,處理明天的事宜。


    周進想到,既然來到了金寧,不去看望一下師父,似乎說不過去。於是,就拉著顧曉雅,打了一輛車,直奔金寧大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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