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勇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簽的這份合同,竟無意中透露了京海置業的一個巨大的商業機密。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話說去年香港天元影視公司在運江拿了三千畝地,搞影視城開發的事,在行業內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地產界的頭頭腦腦們就尋思了,香港影視界的大佬,為什麽會青睞一個三線城市呢?像運江這樣一個城市,規模不大,中心城市人口規模還不到六十萬,天元影視一甩手,幾個億就過來了,定然有他的理由,因為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為此,地產界的大佬們紛紛派員,或者是大佬親自到運江來考察體驗。


    江同洲是京海置業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今年五十二歲。去年九月份,他就帶著幾個工作人員,悄悄地來到運江考察,沒有驚動官方。他自己本身就是從官場辭職後,下海的,他知道,一般官方帶你看的東西,都是粉飾過的,數據都是經過加工的,不太可靠。想要了解真實的數據和境況,就必須要親力親為,親眼目睹,這也是他下海從商以來,迅速崛起的法寶。他親自去看了葫蘆鎮影視城項目工地,當時還在拆遷。又買了一份地圖,包了一輛車,把運江的大街小巷轉了個遍。最後,反複權衡,覺得運江非常有投資價值。


    運江位於長江與大運河的交匯處,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是建國後,國務院公布的首批24座曆史文化名城之一。有著非常深厚的曆史文化底蘊,同時也具有豐富的旅遊文化資源。在清朝康乾年間,地位相當於現在的魔都滬海。後來,由於鐵路和海運的興起,以及北方運河的淤塞,運江逐漸被近代交通邊緣化,從而漸漸衰落。但是,現如今,一條由北向南的高速公路,經過運江,正在興建。跨江大橋國家也已正式立項,不久即將開工建設。未來,運江將重回交通運輸的樞鈕地位,區位優勢,將再次突顯。其次,運江工業門類比較齊全,經濟發展程度,雖然比不上s南,但在s省中部,還是可圈可點的。更讓江同洲看中的,是這裏的生態環境,非常優美,連年被評為國家級生態示範市。可能對於這個稱號,別人不看重,但是,對於一個從事房地產開發的全國性大公司來說,十分關鍵。他的目標人群,不僅是運江本土的,更多是全國的,甚至是全世界的,對準的是高端客戶。更重要的,也是最主要的是,現如今,這裏的地價相對比較便宜,一畝地才幾萬塊,不到十萬塊。如果在這裏,拿個幾千畝地,作為儲備,次第開發,定會有很大的利潤空間。


    做生意,特別是大生意,講究的是未雨綢寥,先行落子,快人一步。天元影視的傑克,無意中被葫蘆鎮的曆史文化所感染,發現了葫蘆湖的開發價值。葫蘆湖實際上也是大運河的組成部分,隻是這裏水麵寬闊,從上麵向下俯瞰,狀似葫蘆,故而得名。


    現在天元影視已占用了葫蘆湖一側,而更具有開發價值的另一側,卻被他們忽視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天元影視是以娛樂業為主,要不然,也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葫蘆湖是不可再生的稀缺資源,先行落子,就是搶占了將來運江甚至是全國高端地產的戰略高地。好在運江作為一個三線小城,領導層還沒發現其中的價值,現在先行下手正當時。


    經過十多天的深度考察後,江同洲主持召開了公司的高層會議,確立了未來的投資方向。至於如何落實推進,又不引起外界,特別是業界的注意,頗費了一番腦筋。


    做生意,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暗中謀篇布局。免得對手製造障礙,抬高投資成本。就比如,一隻茶杯,正常是五塊錢,但是,如果兩個人爭搶,賣家就可能提高到七塊、八塊,就是這個道理。


    春節前,江同洲無意中在電視上看到一條節目,是央視的記者新春走基層,報道的是運江的一位叫丁一勇的包工頭,千辛萬苦要回了工程款,正在給農民工發工資。農民工們拿到錢,個個喜笑顏開,一邊數著錢,一邊紛紛表示,來年還要跟著丁經理幹。那位包工頭,麵相敦厚,一個勁地感恩,感謝政府,感謝黨,替他們農民工撐腰打氣維權。他表示,將以高標準的建築工程質量,回報領導的關愛等等。


    別人看新聞看的是個熱嘈,江同洲看了之後,卻是心中一動。將來去運江投資搞開發,這種建築施工隊是少不了要接觸的,如果在運江本地,有一個自己熟悉的施工隊,對公司將來的發展肯定是大有好處。為此,他當即找來了工程項目統籌部的穀維蘇經理,讓他聯絡這位姓丁的包工頭,請他來京城參與一項工程建設。一來,驗證一下這位包工頭的實力,對他進行考驗。二來,如果考驗過關,考核合格,將來,到運江投資,也有了一個好的開路先鋒。


    你看,江同洲厲害吧,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布好了局。可憐身在局中作為棋子的丁一勇,還渾然不知。還在為得到了一份相對偏向他的合同而欣喜若狂。當然了,如果他知道了,我相信,他也很樂於做這枚棋子,為自己能夠有幸成為大公司的棋子而高興。能被大公司看中,說明自己有價值。這就是境界的不同。


    中午,周進請丁一勇和顧曉雅以及律師事務所的另一名工作人員,在隔壁的小飯店吃了頓便餐,饒是如此,兩人還喝光了一瓶白酒,沒有盡興。丁一勇因忙於回家招兵買馬,準備正月十八過後,赴京城大幹一場,所以婉拒了周進晚上再喝一頓,喝個痛快的挽留。


    送走了丁一勇,已是下午兩點鍾了,回到事務所,有個人竟已經在等著了。


    你是?


    顧曉雅禮貌地問。


    哦,你就是顧律師吧?我是清水中學的,我叫鄭純泉,這是我的名片。


    周進把顧曉雅送到事務所,就準備撤了,忽然聽到了鄭純泉的名字,不由得停下了腳下步。


    顧曉雅也很機敏,禮貌地接過名片,輕聲地念一遍,然後,也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雙手遞給他。


    鄭校長,你好,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嗎?


    呃,顧律師,我有點事情,想私下和你交流,你看可以嗎?


    鄭純泉看了一眼顧曉雅身旁的周進,輕聲地說道。


    顧律師,我就在你的隔壁,你們先談,有什麽需要,你吱一聲。


    周進適時地說道。


    顧曉雅此時正想著如何應對呢。因為上門來的當事人,要求單獨會麵,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周進應對不當,以保護的名義不想走,那就坐實了筆記本在她這兒了。不然,和一個當事人見麵,人家也沒說什麽,你憑什麽擔心害怕呢?這不是心虛,又是什麽呢?


    好的,要不,你先在隔壁喝口水,休息一下。我和鄭校長先聊一會兒,你那個事兒,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好建議,你讓我考慮一會兒。


    顧曉雅似真似假地說。


    他是?


    噢,我的一個當事人,朋友介紹來的,碰上個麻煩事。一時難以解決。


    顧曉雅看似不經意地回答道。


    是的,如果沒有麻煩,也想不到來找你們啊。


    鄭純泉客氣地說道。


    顧曉雅把鄭純泉讓到辦公室,關上門上。然後用一次性塑料杯,給他倒了一杯水。


    請喝水,條件簡陋,莫要見怪。


    顧律師客氣了。


    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


    顧律師


    鄭純泉轉頭看了一眼關好的房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放心,這兒沒人,也沒有錄音設備,你隻管大膽地說,我負責替你保密,承擔保密責任。


    是這樣的。


    鄭純泉喝了一口水,似乎下定了決心。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言罷,從隨身帶的手提包裏,捧出一個用報紙包好的方磚,打開,一色水的大青皮,初步估略一下,起碼五萬塊。


    鄭校長,是這樣的。你是什麽案子?有的官司代理費用,要不了這麽多,當然有些經濟合同案子,也可能不止這個價。你先說說,到底是什麽案子。


    我其實沒有什麽案子,隻是想要顧律師手上的一樣東西。


    鄭校長,你這麽說,我更糊塗了。我們之前素不相識,我實在想不出,手上能有什麽讓你感興趣的東西。


    顧律師,你也不要裝了。我知道,你代理了謝宏斌討要工程款的案子。謝宏斌把我們清水中學和天龍建設公司一起告上了法庭。


    是啊,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這與你有什麽關係?謝宏斌告的是你們學校,又不是你個人。再者,你是副校長,不是法人代表,所以,基本上與你個人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顧曉雅一推二三五。


    話是這麽說,但是,謝宏斌前天晚上交給你一樣東西,與我有天大的關係。隻要你把它交給我,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


    鄭純泉把一堆鈔票,推到顧曉雅麵前。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鄭校長。不錯,前天晚上,我的當事人謝宏斌確實交給了我一些東西。


    真的?在哪?


    鄭純泉頓時興奮得站了起來。隻要顧曉雅承認東西在她這兒就好,總有解決的辦法。


    可是,我不能把它交給你。兩個原因,一個是主觀的,一個是客觀的。


    顧曉雅理了理頭了,堅定地說。


    主觀原因,是我不想也不能交給你,因為,我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這麽做。保護好當事人的隱私,是一名律師最基本的職業素養。更何況,是當事人委托我打官司的證據?如果我這麽做了,我就不配做一名律師。以後,還有哪個當事人還敢信任我啊?你這是要斷我的飯碗啊,鄭校長。


    顧曉雅說得義正辭嚴。開玩笑,做律師的,沒點口才,怎麽當得了律師啊?


    顧律師,你說得對,可是,這個東西對我很重要。我、我、我---


    鄭純泉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再重要,也談不起來。原因就是,客觀上也給不起來。


    為什麽?


    鄭純泉不死心,進一步追問道。


    唉,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那天晚上,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飛車搶奪。我隨身背的挎包,被兩個戴著頭盔的騎摩托車的家夥搶去了。現在公安部門正在破案。唉,真倒黴!你看我頭上撞了個大包,到今天早上才消了腫。


    顧曉雅讓他看了看自己頭部。鄭校長看了一眼,那裏確實還有點淤青,破損的皮膚,還結著痂呢。


    這麽巧?


    誰說不是呢?鄭校長,要不是看你一臉的斯文,又是一校之長,不然,你貿然來找我要東西,我都懷疑,是你找的人幹的呢。


    顧曉雅半真半假地說。事實上,她也懷疑是鄭純泉找人幹的,但是,苦於沒有證據。


    哎哎哎,話可不能這麽說哦。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你如果這麽和公安一說,我就麻煩了。你們律師說話做事,可是要講證據的哦。


    鄭純泉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媽的,都是什麽人哦,偷雞不成,蝕把米倒不要緊,要是反被雞啄一口,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這個小丫頭,看上去,比他們學校的高三女生,也大不了幾歲,怎麽就這麽伶牙俐齒,油鹽不進的呢?


    自己學校的那些高中女生,自己隻要稍微做點工作,還不是什麽事都聽他的,什麽事都肯幹?上大學與不上大學,就是不一樣啊。


    但是底下顧曉雅說出的一句話,又讓他如同墜入了雲裏霧裏。隻聽顧曉雅說道:


    我就想不通了,就幾個證人的證言證詞,又沒提到你,跟你有個什麽關係啊?至於你這樣嗎?


    什麽?就這些?


    鄭校長又驚得站起來。這些他都是知道的,剛哥交給他的那個包裏,就有這幾張紙,都是謝宏斌的那些材料商和手底下的農民工,向謝宏斌要賬的單據,以及部分證詞證言。


    你以為是什麽?我跟你說這些,都違規了,事實上。


    沒有筆記本?


    鄭純泉終於忍不住了。


    什麽筆記本?


    顧曉雅一臉的懵逼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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