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大概過了五分鍾,程市長終於把文件批閱結束了,喊來了門外的秘書小唐,吩咐他,把這些文件盡快分發下去。


    看到程市長走了過來,林世文又站了起來。


    “坐、坐、坐!”


    程市長大手往下一壓,順便在林世文身旁的單人沙發坐下。


    “知道我找你來,是什麽事嗎?”


    “不知道。說實話,接到通知後,我也猜想了一下,是不是我的報道出了問題?還請市長批評指正。”


    “那你認為,你的報道有沒有問題?”


    這倒讓林世文頭大了。


    “我大局觀不強,政治意識淡薄,像此類的稿件,應該先報送政府辦這邊審核,然後再刊發。這一點,我應該檢討。”


    林世文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在發稿程序上給自己找個錯,要不然,市長大人費盡周章地喊你來幹嘛?


    “這個係列文章,是你一人完成的?沒其他人指示你?”


    程市長一臉的嚴肅。


    “是我一人策劃的。我參加市政府工作報告征求意見活動報道。得到了意見稿,又采訪了市統計局、市經委、市計委、市規劃局等單位,然後成的稿。因為趕稿匆促,可能有些地方考慮不周,還請市長多批評。”


    “嗯。”


    程市長的臉色好像有些和緩。


    “認錯倒蠻快的嘛。不過,你先別著急認錯。我找你來,不是讓你認錯的。”


    領導就是領導。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不是讓我來認錯,究竟要幹什麽呢?林世文的頭更大了,不知道程市長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所以,幹脆閉口不言。


    “你對你現在的工作看?還滿意嗎?別拘束,隨便談。”


    程市長有些天馬行空。


    “我工作中要學習、要提升的地方還有很多。有時候,容易衝動犯錯,爭取在今後的工作中克服。”


    “有沒有想過要換個工作換個環境?”


    不好,一個管理著七百多萬人口的大市長,怎麽變身知心大姐了?看上我了,要認我當女婿?沒聽說市長家有姑娘啊?替別人保媒?不會吧?我都發過誓了,這輩子,非田琳不娶!


    “市長,我有對象了!女朋友很漂亮!”


    林世文小臉憋的通紅,羞澀澀地說。


    “噗!”


    程市長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順手拿起邊上報紙,在林世文頭上砸了一下。


    “你小子,想什麽呢?”


    程市長頓了一下。林世文知道自己領會錯了,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不敢吭氣兒。


    “願意到我身邊來工作嗎?我身邊缺一個秘書!”


    蒼天啊,大地啊,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林世文終於明白了,市長兜了這麽一個大圈子,原來是在考驗自己啊。


    事情的起困,絕對是因為那個係列文章!但是,結果,卻不是大家想象的那個結果。


    這是個好結果,好得不能再好的結果!


    至此,程戈和通過一係列運作,完成了自己的新年布局。他來運江一來,感覺到運江就是一個大幕,而他一直就在大幕外麵徘徊。


    雖然到哪兒大家對他都是堆著笑臉,但是這笑臉的背後是疏遠,是距離。他要改變這種現狀,就必須要有所行動。


    先是和退休的前政法委書記、人大副主任結成同盟。然後是為自己的秘書,爭得一個常委副縣長的位置。三是擇取了報社記者林世文作為自己的新任秘書。事實上,這三步棋走得都很關鍵,為他在運江劃定自己的政治版圖,打下了基礎。


    而他日後,最為沾沾自喜的,是自己慧眼獨具,讓林世文擔任秘書。他認為這是神來之筆。因為在日後很多重大事項上,這位秘書為他貢獻了很多良謀奇策,助他攻城掠地,最終執掌運江市。


    終於讓朱啟雲說著了,除夕前一天的上午,他得到通知,收拾一下,準備出去。這讓周進很是感懷了一回。


    一個多月來,他的右側身旁,先後睡了兩個人,但是都先後出去了。而他還是最靠著廁所的一個。好在有個姚寶明,向他傳授按摩技術的同時,也通過按摩,為他疏筋理氣,到了下午時分,情緒終於平複好轉。


    朱啟雲臨行時問:


    “小周啊,外麵有什麽人,需要我帶個信啊?”


    周進想了想,終於搖了搖頭。


    卻說朱啟雲這次能夠出去,是市裏的一二號相互妥協的結果。有些事情,都是盡在不言中的。程戈和通過抓住朱啟雲事情,成功地在運江政壇撒開了一角。建委主任、高寶縣長、以及市政府秘書長,這三個關鍵職位被他拿下,他到任運江一年,終於有了自己可用的人。


    而這些對於居長龍來說,無足輕重,他也不想讓別人,特別是讓省裏領導覺得他在運江一手遮天,搞一言堂。這不是個好事。


    最為關鍵的是,要是程戈和抓住運河大橋垮塌案不放,抓住朱啟雲收賄、玩忽職守案不放,天知道會被他捅出什麽結果來。


    給朱啟雲最後的處理結果是:確認受賄,但事出有因,贓款追回,免於起訴。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至於玩忽職守,是提都沒提。


    而那個把他供出來的施工方經理範得彪就不得這麽好運了,居書記責成檢察機關加強偵查,從嚴從重處理。朱啟雲後來被安排到建委旗下的建築行業協會,擔任副會長,有個拿工資養老的地方,也算是給了他一個交待。


    朱啟雲回家的當晚,和老婆肖愛珍一起去赴了個約。在古河街的一處茶館內,天龍建設投資集團的老總梅春竹一把摟住朱啟雲:


    “朱哥,這次你受苦了。”


    “唉,倒逼黴唄。怪不得旁人啊。”


    “朱哥就是仗義。”


    “我知道,這次能夠出來,多虧了兄弟和梅姐的幫忙。本想上門致謝,但是人多眼雜,恐有不便,還請兄弟給梅姐打個招呼問個好啊。”


    “朱哥這是哪裏話來?幫朱哥就是幫我自己。”


    梅春竹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從名字上大家可以看出來,梅春竹是梅春蘭的弟弟,當今市委書記居長龍的小舅子。梅春竹今年三十八歲,當年技校畢業,在市建築公司當工人。 92年老人家南巡講話後,他也辭職下海,成立了天龍建設公司。架不住有個好姐夫,他的公司專接市政府城市建設的活兒,逐漸發展壯大。


    後來在原先的基礎上,成立了天龍建設投資集團。集團的業務也變成了建設和投資兩大塊。


    所謂的投資,不過就是放貸,高利貸。專門放給一些急需資金的企業。這些企業銀行貸款貸不到,但是,梅春竹不同啊,哪個行長不買市委書記的賬啊?他先從銀行貨款,然後再以三到四倍的利率,貸給其他企業,這中間的利差,可想而知。所以這一塊業務,做得是風聲水起。


    而集團的建設這一塊業務反而有些弱化,主要是先把工程接過來,再分包給其他建設公司,或者幹脆,自己當介紹人,從中得一筆好處費,由其他公司直接和業主簽訂協議。比如承建運河大橋的地平線工程建設公司,總經理範德彪就是通過梅春竹的介紹,才和朱啟雲掛上鉤的。


    朱啟雲收了二十萬,梅春竹卻是拿了一百多萬的中介費。好在範德彪和朱啟雲歸案後,都沒有把梅春竹咬出來。這裏麵的輕重,他們還是清楚的。


    居長龍後來在與程戈和的交鋒中,為什麽這麽快速讓步,主要就是擔心程戈和盯住不放,讓事情持續發酵,失去控製,最後不好收拾。


    好在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朱啟雲出來了,用不著坐牢了。這是他的最大的企盼。


    在看守所的這一段時光,他曾無數次反思過自己。假如生活能夠選擇,他絕對不願活成過去的樣子。他寧願散盡家財,換一生的自由與平安。


    現在好了,他不用散盡家財,卻可以和家人團聚,享受自由美好的時光,多好!為官這麽多年,他斂下的財富,全都轉入了在國外留學的兒子的賬戶。以後自己就盡情地享受生活吧。


    當官好不好?好!如果拿與失去自由比,當官就是個屁。


    “朱哥,你出來了,暫時沒什麽事,不如到我公司幫我吧!我任董事長,你任總經理怎麽樣?股份的事,好商量!這些年,你幫了我好多,公司發展到現在,有你的一份功勞,是你應得的。”


    梅春竹伸出了橄欖枝,同時也是一手好算盤。


    朱啟雲雖然不當建委主任了,以往的權力看似沒有了,但是老部下眾多,關係還在啊。當建委主任這麽多年,他提拔過的,受他恩惠的部下不在少數,將來如果有事找到他們,恐怕也不會把事做絕吧。所以讓他幫助打理天龍建設投資集團公司,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肖愛珍眼睛一亮,轉臉看向丈夫。而朱啟雲卻默不作聲,沉吟了半晌,才說道:


    “謝謝梅總抬愛。不過,我剛出來,有些事情還未理清,恐怕將來會有反複,萬一將來連累了梅總和公司的發展,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暫時,我就在家待待,不想再出去做事了。還請梅總理解我啊。”


    “好吧,我理解,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朱哥將來有什麽事,隻管跟兄弟說,我能辦到的,一定辦到。辦不到的,創造條件也要辦到。”


    “謝梅總!你太客氣了。”


    回到家後,妻子肖愛珍不解地問丈夫,那麽好的條件,為什麽不答應?朱啟雲長歎一口氣,指著自己尚未長長的頭發說,我不想再進去第二次!


    朱啟雲真的想通了,後來到了建築行業協會擔任掛名副會長,修心養性,潛心練習書法,竟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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