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地,水陸兩便,商旅絡繹不絕,因而周邊興起了數個集鎮,其中以李家集最為繁榮,守衛森嚴,秩序井然。


    傍晚時分,周宇與戚夫人剛好行至李家集,便在此處找了家客棧歇下。


    從傍晚到入夜,韓信並沒有出現。


    戚夫人不能去找韓信,隻能等著韓信來找自己,但她領教過韓信的出行不定,故而一直謹慎地待在屋裏。


    大約過了戌時,打更聲起,開始宵禁了。


    戚夫人看一眼窗外,起身關窗準備就寢。


    這時屋門被敲響,戚夫人疑惑地抵門輕問:“誰?”


    “韓信。”


    戚夫人心中略有遲疑,稍稍整理衣衫後開了門。


    韓信在看到戚夫人的瞬間先是一怔,有些不習慣地挪開目光,徑直進了屋子。


    戚夫人將門關上,一時無語。


    韓信並非有意選定這個點過來,隻是原先自己在趕來的途中發生了點意外。


    城門一別,韓信與守衛簡單聊了幾句便準備出城,孰料在途徑郊外一處茶舍時,韓信隱約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要上前確認,那人似是察覺到了韓信的意圖,不待韓信靠近,便急速抽身而去。


    韓信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便緊追上前,奈何那人速度太快,如此追趕一段路程後居然被韓信給跟丟了。


    韓信心中疑竇叢生,莫非他真是自己猜想中的那個人?可是眾人皆說垓下之戰時,他為了掩護項羽已經戰死了。


    韓信對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待到其反應過來要找戚夫人之時,才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於是派人幾番打聽之後,來到了李家集,趕在集鎮宵禁前找到了戚夫人。


    戚夫人沉默許久,正想著該怎麽與韓信講明目的時,


    “你能不能將這副模樣換掉?”


    韓信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戚夫人驀地一怔,隨即皺眉:


    “不能!”


    韓信不語,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戚夫人看一眼韓信,良久:“楚王為何來了彭城?”


    “皇上來信說夫人將前往蘄縣探親。”韓信說著抬頭,但一看到戚夫人那張莫名其妙的臉後又瞬間別過臉去:“故而前來接引。”


    戚夫人沒有理會韓信的微表情,於是繼續道:“楚王來彭城多久了?”


    “中午剛到。”


    戚夫人眸光微動,於是不覺一笑:“那還挺巧的。”


    “不巧。”韓信眉梢輕挑:“我從蕭縣趕來,剛領略了一場截殺。”


    戚夫人聞言驟驚,眸子裏閃過一抹驚亂:“楚王所說的截殺可是與哥哥有關?”


    韓信點頭:“沒錯。”


    “哥哥可無恙?”戚夫人趕緊追問。


    “他沒事。”韓信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戚夫人:“不過夫人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倒是與韓信當年從蜀地逃出升天的計策如出一轍。”


    戚夫人沒有理會韓信的打趣,眼底盡顯憂色,韓信既說是截殺,肯定危險重重,哥哥他們怕是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惡鬥。


    “夫人既然有了防備,是否已經預料到是何人所為?”見戚夫人不語,韓信於是開口道。


    戚夫人搖頭:“我也隻是防患於未然,想著途中可能會有些波折,但未曾想過會遭截殺。”


    “夫人可是得罪了何人?”韓信微微皺眉:“我與殺手交過手,都是頂尖的高手,若不是夫人提前與子騰換了身份,眼下怕是很難周全。”


    “我一貫在宮中,與宮外之人並無牽扯。”戚夫人說話的同時,腦海裏快速閃過一個人影,但卻沒有說出口。


    “動手的都是死士,在被戚將軍圍堵後,個個服毒身亡了,眼下怕是很難查詢到幕後指使。”韓信的眼中閃過一抹遲疑:“夫人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先回蘄縣再說。”


    韓信不語,似是在思索什麽。


    “在定陶時,戚姬曾問過楚王一個問題,楚王還未給答案。”戚夫人打破沉默。


    韓信看一眼戚夫人,良久:“夫人允我三個請求,我便同意。”


    “哪三個請求?”


    “韓信還未想好。”


    戚夫人一窒,隨即狐疑地看向看信,這叫什麽邏輯,難不成三個請求胡作非為嗎?


    “夫人可是將我想歪了?”韓信見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為臣子,恪守本分韓信還是懂的,夫人若是不信韓信,那便當韓信沒說。”


    戚夫人眼底的猶豫轉瞬即逝,於是看向韓信鄭重道:“我信你。”


    這三個字裏戚夫人有意略去了楚王的稱謂,韓信目光微動,眼底笑意鋪呈。


    戚夫人挪開視線,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韓信見狀微微一笑,於是起身告辭:“韓信承諾在此,夫人若無他事,韓信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戚夫人出口挽留:“戚姬此番來蘄縣,除了探親,還有一事想與楚王相商。”


    韓信看向戚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輕微的詫異:“與韓信有關?”


    戚夫人點頭,於是從身旁的包裹裏取出兩封信件遞給韓信,這兩封信件正是韓信當初寫給魏解的。


    韓信微微皺眉:“夫人此信件從何而來?”


    “魏解被皇上下令追殺,一路逃至北地邊境被哥哥抓住,從其身上搜出了其與楚王的往來書信。”戚夫人說著稍作停頓:“未免節外生枝,我讓哥哥將書信收了起來,眼下正好物歸原主。”


    “原來一切皆是夫人所為。”韓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夫人便如此確定韓信會支持二殿下?”


    “不確定。”戚夫人微微一笑:“所以戚姬在賭。”


    “萬一賭輸了呢?”


    “那便是如意的遺憾了。”


    韓信輕輕一笑,將書信置於燭火上引燃,燭光搖曳在韓信清澈的眸子裏,徒生出幾分魅惑。


    戚夫人挪開目光,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


    韓信見狀不覺笑道:“夫人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戚夫人聽得一愣,似有些尷尬道:“楚王喝嗎?”


    “不喝。”


    戚夫人一滯,沒再說話。


    在紙張化作灰燼的那一刻,韓信再次起身要走,


    “等等!”戚夫人繼續開口挽留。


    韓信的眸子裏透出一絲玩味:“夜深了。”


    戚夫人略顯尷尬:“我話還未說完。”


    短暫的沉默讓時間仿佛漏了半拍,夜風透過窗戶竄了進來,燭火滅了幾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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